妇人无声的祈祷在心底疯狂翻涌、撕裂:
“杀了我只求放过我的孩子!
恶神在上不,天神!求您开恩开恩啊少年靴底碾过碎雪、瓦砾和不知名碎骨的声响,由远及近,每一步都沉重地踏在妇人的心跳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孩子筛糠般的战慄,小小的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出细碎又惊心的“咯咯”声。
就在这时。
一道挺拔阴影,带著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死亡的气息,沉沉地压在了那摇摇欲坠的门板上,透过缝隙渗入狭小的空间。
妇人见状,几乎瘫软,仅凭最后一点源自骨髓的母性本能,將孩子更深地、更深地藏进自己臂弯那点可怜的黑暗里。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尊带来绝望与死亡的恶神然而。
预想中的破门声、刀锋撕裂空气的尖啸並未降临。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仿佛被拉长、扭曲。
妇人颤抖著,鼓起全身残存的力气,掀起一丝沉重的眼皮。
透过那道狭窄的门缝,她看见那沾著暗红血渍与斑驳焦黑痕跡的靴子,就停在门外哭尺之地。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却同样沾染著斑驳血污与硝烟痕跡的手,正伸向地面。
这手並非是去拔腰间那柄饮血无数的长刀。
而是极其自然地、甚至带著点漫不经心,轻轻拈起了那块掉落在骯脏雪泥里的粗糙麦饼。
时间,在这一刻真正凝固了。
徐澜垂著眸,神情隱於阴影中,视线落在掌心那块沾了雪泥和污跡的饼子上。
这饼子很是粗糙,混著雪泥,边缘还清晰地留著孩子小小的、带著豁口的牙印。
他屈起食指,隨意地弹了弹饼上最显眼的些许灰土,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肩甲上的一片落雪。
隨后,那只抢动千斤巨鼎、砸碎无数铁甲身躯的手。
却无比平稳,甚至显得有些隨意地捏著那块麦饼,递向了门缝后的那片黑暗。
...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沉重、令人室息的死寂,笼罩了整条长街,也扼住了门后妇人的咽喉。
她忘了呼吸,忘了恐惧,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双平静到近乎虚无的眼晴和那只递饼的手在无限放大。
麦饼粗糙冰冷的边缘,隔著薄薄的门板,却传递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意。
她像是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那只抖得不成样子、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一点点、极其艰难地从孩子冰冷的身体上挪开。
妇人带著赴死般的迟疑,颤抖著伸向那道带来死亡窥视的门缝。
而在指尖终於触到饼身那冰冷粗糙质感的时候,又如同被烙铁烫到般猛地一缩。
她修然抬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徐澜的眼睛里少年的眼神没有屠戮千军后的暴戾余威,没有上位者掌控生杀予夺的脾漠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澜。
那双眼睛深得像白山黑水间最寒冷的深潭,平静地映出门后她那张因极致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以及孩子从她臂弯缝隙里茫然睁大的、吩著浑浊泪水的黑眼睛。
徐澜此刻的眼神,她永远都无法忘记。
漠然。
唯有纯粹的平淡与漠然。
对於少年来说,仿佛递还一块沾泥饼子的动作,与碾碎一座辉煌的宫殿、覆灭一支铁血的大军,並无本质的区別。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著劫后余生与更深邃恐惧的洪流衝垮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