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恆坐在龙椅上,冕下的脸色依旧苍白,身子绷得僵直,对著满桌珍毫无胃口。
他全部的指望,都压在了这个举止粗鄙、眼神闪烁的道人身上,容忍著他一切不合礼数的放肆。
就在这时,殿门轻启,一阵细碎的环佩叮噹声伴著清冷的空气飘入。
只见几位盛装的帝姬在宫娥簇拥下,奉命前来给这位“救国仙师”献茶。
她们眉眼如画,肌肤胜雪,行走间裙据微漾,如初绽的娇。
尤其是一位身著鹅黄宫装的帝姬,眉眼温婉中带著一丝倔强,正是显德帝姬赵巧云。
郭京的目光,像被黏腻的蛛网缠住,死死黏在了几位帝姬身上。
他嘴角咧开,將欲望收敛了些,可笑容依旧令人畏惧。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著酒杯边缘,仿佛那手指能隔著空气,触摸到少女们娇嫩的肌肤。
“仙师,请用茶。”柔福帝姬声音微颤,將一盏玉盏奉上,手指却微微发抖,只想快快退开。
其他几位帝姬亦是低垂首,眼观鼻鼻观心,极力避开那道令人作呕的视线。
郭京接过茶盏,指尖前探,正要“不经意”地擦向柔福帝姬的手背。
可就在这时,显德帝姬却猛然向前,似是跟跎了下,將柔福帝姬向后撞去。
哗一茶盏中的水泼洒出些许,溅湿了案几。
柔福帝姬性子软弱,刚想向郭京道歉,却见赵巧云先一步走来说道:
“我等皆为帝姬,金枝玉叶,如伺候別人这般事情,却是从未有过,初次为之,难免疏漏,还望仙师恕罪!”
郭京闻言,挑了挑眉,不仅浑不在意,反而嘿嘿一笑,目光更加放肆地在神情无措的柔福帝姬身上扫视。
接著,他又转向一旁容貌更胜一筹的赵巧云,喉头滚动了一下,嘿嘿笑道:
“无妨,无妨,帝姬玉手温软,能为我亲手斟茶,便是仙露也洒得。”他的言语粗鄙,带著赤裸裸的调笑。
赵巧云秀眉紧,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將眾人护至身前。
赵恆端坐龙椅,將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握著龙椅扶手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嘆息。
那嘆息里没有愤怒,只有认命般的默许,
为了汴梁,为了他自己的龙椅,些许帝姬的屈辱算得了什么?
这无声的默许,如同最冰冷的寒流,瞬间冻僵了几位帝姬的心。
她们垂著头,眼中已不只是厌恶,更添了浓重的悲凉与绝望。
在这世间最尊贵奢华的皇宫里,她们竟连一丝尊严也无法保全,
郭京见赵恆没有斥责,胆子更大了几分,目光越发黏腻地在眾帝姬身上流连,甚至试图起身凑近些说话。
但就在这时,眾人当中的赵巧云却猛地抬头,清澈的眸子如寒星般冷冷刺向郭京。
那眼神里的冰寒和警告,竟让郭京这泼皮无赖出身的“仙师”心头一突。
他暗骂一声,这天家贵女果真还是不容小,看来自己想要趁皇室倾颓之际將帝姬佳人揽入怀中,还得徐徐图之。
故而,郭京最后只得汕汕地坐了回去,嘴里兀自嘟著:“帝姬好气性—“”
哗哗一帝姬们匆匆退出福寧殿,仿佛逃离一片污浊的泥沼。
直到远离了那令人室息的大殿,走到冰冷的宫墙夹道,被寒风一吹,她们才仿佛活了过来,白暂精致的俏脸上掛满泪痕。
“那分明就是个妖道!也是个豺狼虎豹的恶人!皇兄怎可如此信任他!”
一位帝姬终於忍不住,鸣咽出声。
她们是金枝玉叶,何曾受过这等赤裸裸的羞辱?而赋予那妖道胆气的,正是她们的血亲兄长,
当今天子!
恐惧像毒藤般缠绕著她们的心。
她们也怕徐澜。
传闻中那“怪物”三头六臂,银枪所指,户骨成山,血染江河。
连凶悍的金人十余万大军都被他一人踏碎,汴梁——又能如何?
那妖道郭京,真能挡住他吗?
想到徐澜可能破城而入,她们的身体便止不住地颤抖。
而这份恐惧之上,又重重压著一层刺骨的寒冰。
她们的父皇,那个曾经最宠爱她们的父亲,却在徐澜兵锋逼近之时,毫不犹豫地拋下她们,带著他最心爱的书画和美人,仓皇南逃!
在生死面前,骨肉亲情竟如此脆弱不堪。
“父皇-他心中可曾有过我们?”另一位帝姬喃喃自语,泪珠滚落,砸在冰冷的宫砖上。
唯有显德帝姬赵巧云,紧抿著唇,一言不发。
她走在最后,听著姐妹们抽泣和恐惧的鸣咽声,眼神却异常复杂。
徐澜帝姬轻轻念著这个名字。
即使对方在汴梁已然等同灾厄,更是有无数能止小儿夜啼可怖的传言。
但此刻,赵巧云心中翻涌的,却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庆幸与感激,
若非去年徐澜横空出世,於前线击溃金军,隨后高举义旗,以雷霆之势收拢土地,震动朝野。
接著迫使父皇和整个朝廷,將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应对这前所未有的危机中去若非如此,她早已被父皇当作维繫与权臣关係的筹码,下嫁给她极其厌恶的刘彦文了!
刘彦文,那个仗著父荫、在汴梁横行霸道、空有一副皮囊的紈子弟。
每次宫宴相遇,他那毫不遮掩的炽热目光和轻挑的言语,都让赵巧云如芒在背,噁心欲呕。
一想到要与此人同床共枕,她便觉得生不如死。
是徐澜的出现,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在无意中,为她劈开了那副无形的锁。
同时也让她得以暂时喘息在这冰冷的宫墙之內,不必立刻坠入另一个更令人室息的牢笼。
“徐澜—”赵巧云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寒风捲起她鹅黄的宫装裙角,她抬起头,望向北方铅灰色的天空。
那里,风雪正紧。
汴梁的命运,她自己的命运,都如同惊涛孩浪的孤舟,飘摇不定。
“徐霸王、真君————·。
“您何时来到汴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