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他压制了数十年的藤原氏,那些表面恭顺、內心却充满野心的武家“
他们会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毫不犹豫的疯狂地扑上来,將他毕生的心血撕扯得粉碎!
说来可笑,正因为白河法皇知晓自己是怎样的豺狼性格,因此才清楚治下的“子民”,绝非善类。
他仿佛已经看到,当自己死后,平安京將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藤原氏会捲土重来,重新把持朝政。
源氏、平氏这些日益坐大的武家,会为了爭夺权力而大打出手,將整个扶桑拖入战火。
而他年幼的曾孙崇德,那个坐在御座上,眼神憎懂的孩子,也会成为下一个傀儡。
或者在权力的漩涡中,被撕扯得尸骨无存,
最后绝望死去,变成一个充满怨恨的厉鬼?
不得不说,白河法皇此刻的预想是正確的。
歷史上,他的曾孙崇德天皇退位后,试图发动保元之乱,夺回属於自己的权力。
结果却直接失败,被流放赞岐,含恨而死,甚至在后世被视为扶桑三大怨灵之一的大天狗。
“不.
白河法皇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鸣咽。
枯瘦的手指猛地紧了身下柔软的锦被,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癲狂的不甘与恐惧!
他不能死,他要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
哪怕向邪神献祭,哪怕吞噬生人精血,他也要活下去,继续掌控这生杀予夺的无上权柄!
哗一一阵穿堂风忽地掠过。
殿角的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
光影晃动间,白河法皇布满老年斑的脸上,那扭曲充满贪慾的神情,被映照得如同恶鬼。
他挣扎著,试图撑起沉重的身体。
然而,衰老的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仅仅抬起半个身子,便已气喘吁吁,眼前阵阵发黑。
“来人—.”他嘶哑地呼唤,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角落的侍女如同受惊的兔子,慌忙小步趋前,跪伏在地,额头死死抵著冰冷的地板,不敢抬头。
“法皇陛下。”
“药———.”白河法皇喘息著,浑浊的目光死死盯著侍女:
“把安倍新进献的『延寿丹』拿来。”
侍女闻言,身体一颤,头垂得更低,声音带著无法抑制的恐惧:
“陛、陛下—安倍大人说,那药那药一月只能服食一颗。“
“昨日您—您已经—”
“你要逆朕不成?!”
白河法皇双眼泛起血丝,喉间猛地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
他枯瘦的手臂猛地挥出!
砰!
御榻旁小几上那只名贵的药碗,被他狠狠扫落在地!
“啪察!”
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格外惊心!
褐色的药汁混合著瓷片,泼洒在光洁的地板上,豌蜓流淌。
“朕可还没死呢!你等卑贱的东西就敢逆朕了?!”
“朕的话就是神諭!”
“去拿!!”
他目耻欲裂,白的鬚髮因愤怒而戟张,胸口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那狞扭曲的面容,哪里还有半分“法皇”的宝相庄严?
分明是一头被衰老和死亡逼到绝境,陷入疯狂的困兽!
侍女被嚇得魂飞魄散,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惊恐之色,涕泪横流,
她连滚带爬地退下,仓惶去取那被阴阳师嘘得神乎其神,实则透支生命本源的丹药。
殿內,再次陷入死寂。
唯有白河法皇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薰香瀰漫的空气中迴荡。
他颓然倒回御榻,浑浊的老眼失神地望著殿顶的漆画。
漆画所绘的最上方,是一位散发著金光,威严尊贵至极的神明。
他是眾神之神,高天原的统治者与太阳的化身,天照大神。
“都说朕等天皇,乃是您的后裔——可为何,朕却没有您的神威呢?”
天照大神,永恆不灭,至高无上。
可自己虽为其后裔,却只能如蚁般苟活区区几十载,生老病死,一个都躲不过去。
长生。
权力。
即便荣华富贵,他都可以不要,但唯独这两样东西,却是极其渴望的。
喝了口水,將“延寿丹”服下后,白河法皇瘫在御榻上,胸膛剧烈起伏。
片刻过后,他原本苍白的面容才渐渐恢復血色。
只是,这血色却显得有些诡异反常。
对此,他自是知道那姓安倍的阴阳师进献的所谓“延寿丹”,並不能真正增加寿命。
每一次服用,都不过是在朽木上再添一道深刻的裂痕。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点微弱的生机正顺著裂缝流逝。
只是,对於活命、对於充沛精力的渴求,依旧令他饮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