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二哥了。”朱允熥闻言,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礼貌却略显疏离的浅笑,眼中波澜不惊,似一潭深水,平静而深邃。
言语间滴水不漏,礼节周全得无懈可击,却难掩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感,仿佛一层薄纱隔开了彼此,难以逾越。
“来!”朱允炆似未察觉,热情丝毫不减,拉著朱允熥的手便往园內走去,步履间带著几分迫不及待,似要藉此拉近兄弟间的关係,掩盖方才的尷尬。
迎面一位身著秀才衣冠的文人快步上前,拱手作揖,声音恭敬而清亮,带著几分书卷气的儒雅:“宋义参见殿下!”
“来来,三弟,我为你引荐一番!”朱允炆兴致颇高,指著那文人,笑容满面,语气中透著几分得意,似在展示自己的眼光,“这位是——”
话音未落,却被朱允熥截断:“我知道。”他语气平静如水,目光淡淡扫过宋义,缓缓道,“此人乃翰林学士黄子澄最得意的门生,名叫宋义,在江南一带颇有些名气。其文学造诣颇深,尤其擅长吟诗作赋。江南与浙东之人对他讚不绝口,称他是青田先生刘伯温的后继者。”
“哈哈哈!”宋义闻言,捋了捋下巴上稀疏的短须,笑声中难掩得意之情,眼中闪过一丝自得的光芒,似被这番讚誉点燃了心中的傲气。
他微微昂首,拱手道:“未曾想,这点微末名声竟已传入皇孙耳中,真是在下之幸,愧不敢当。”
“不过,”朱允熥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冷冽下来,眼神如寒霜般锐利,直刺人心,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偽与浮夸,“我觉得此言未免有些夸大其词。刘伯温辅佐当今圣上平定天下,又在御史台严查贪官污吏,为国立下赫赫功勋,功绩彪炳史册,名震天下。你的老师黄子澄尚且不敢自比刘伯温,你又凭什么有此资格?”
“你!”宋义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愕然,显然未料到朱允熥会如此直言不讳,毫不留情。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驳,却一时语塞,喉头滚动了几下,竟说不出话来,面上浮现出一抹难堪的红晕,似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皇孙难道未曾听闻,『青出於蓝而胜於蓝』?”宋义定了定神,强撑起几分底气,试图反击,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颤抖,底气不足。
“听过,”朱允熥微微頷首,语气依旧平静如水,不起半点波澜,似在述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但据我所查,你並未胜於蓝。谢谢!”
最后一句“谢谢”,轻描淡写,却如一柄无形利刃,直刺宋义心窝,叫他面色涨得通红,哑口无言,尷尬地僵立原地,进退两难,似被钉在了羞耻的柱子上。
朱允炆见状,心中暗叫不妙,忙挤出一抹笑脸打圆场,声音中带著几分急切,似要化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三弟莫要玩笑太过,伤了和气!”
“要不要我给你举个例子?”朱允熥却丝毫不退让,转头朝身后的三宝使了个眼色,示意取来东西,动作从容而坚定,眼中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锐气。
朱允炆一见此景,顿时头皮发麻,冷汗从额角渗出,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他猛地想起朝堂上被奏疏驳得哑口无言的窘迫模样,心中哀嘆:都到了这休閒之地,你还非要较真不成?难道非要將这和乐的气氛撕得粉碎吗?
“罢了罢了,三弟不必拿了!”朱允炆赶紧上前拦住,强笑道,“宋义虽不及刘伯温,但其声名鹊起也是不爭的事实。为兄正有意举荐他入仕呢。”
他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朱允熥的神色,生怕对方再出言驳斥,彻底撕破脸面。
“哦?”朱允熥挑了挑眉,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仅是淡淡应了一声,仿佛事不关己,波澜不惊。
“宋义此生志向便是成为刘伯温那般的人物,”朱允炆见他未反对,忙趁热打铁道,语气中带著几分急於表现的意味,“故而他在熟读四书五经之余,还隨黄先生学习兵法,颇有心得。为兄想著,不如让他去兵部歷练一番,如何?”
跟隨黄子澄学兵法?朱允熥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心中冷笑连连,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这不就像跟臭棋篓子对弈,越下越臭吗?二哥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他默默下了定论:此人脑残无疑。
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淡然的神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一旁的茹瑺终於听不下去了,眉头紧皱,沉声道:“殿下,官吏乃国家名器,您在此隨意许诺將其私授他人,恐怕不妥。”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著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似在提醒朱允炆谨言慎行。
“茹大人此言差矣!”朱允炆不以为意,摆了摆手,笑得颇为自信,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自洪武十五年起,皇爷爷废除科举,虽如今已恢復,但太学与举荐这两条路依然未废。我身为皇孙,自有举荐之权,何来不妥?”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底气十足,分明是知道茹瑺乃朱允熥的心腹,故意在此掺沙子,试探一番,言语间透著一股挑衅的意味。
朱允熥倒也不急著反驳,仅淡淡道:“任凭二哥处置。”
语气平静如常,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干係,波澜不惊。
掺沙子这招確实不差,可惜选错了人。朱允熥暗自瞥了眼身后,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早前,他查到了一件事——一件朱允炆自以为天衣无缝,却足以让朱元璋雷霆震怒的隱秘。
只要时机一到,將其抖露出来,足以翻转局面,叫这园中的笑声化作一场空梦。
朱允炆见朱允熥似有服软之意,只当自己在这场交锋中占了上风,心中得意不已,哈哈大笑道:“三弟,走,咱们进去!”
笑声迴荡在园中,带著几分张扬与轻狂,久久不散,似要盖过那冬日的清寒,彰显自己的胜势。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迈入园內,冬日的梅香縈绕鼻尖,冰霜点缀枝头,御园在冷光下显得清幽而寂静,宛如一幅淡墨山水画,寧静而深远。
然而,这表面的和谐之下,暗流涌动,各人心思如棋局般错综复杂,令人捉摸不透。
园外的寒风轻啸,似在低语著即將到来的变故,悄然间为这冬日增添了一丝肃杀之气,仿佛预示著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