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贾雍这样一番见解,张平收敛起了所有的锋芒,坐在那儿沉思许久,终於抬头,以一种真正商量的语气说道:“然而,这一切还是揣测,那苟政究竟是何考量,其虚实如何,犹未得知!“
贾雍略作犹豫,主动请道:“在下愿代明公,往河东大营一行!”
“不,子防乃我股肱,逆贼狠戾,若失陷於敌营,有所差池,我罪莫大焉!”张平连连摇头,一副不舍的样子。
贾雍深吸一口气,郑重拜道:“明公关怀,感激涕零!然此议既由在下提出,其责亦当由在下担起!况且,依在下观来,那苟政並非普通草寇,就名声而言,即便与明公为敌,也不至於害我,尤其在下是携带善意前往拜访!”
听贾雍这么说,张平方才不再坚持,拱手道:“既如此,那便摆脱子防,此去一探究竟,万事小心!”
就在当日下午,贾雍身负张平使命,大摇大摆自张军大营出,南渡汾水,向南岸巡视苟军士卒表明身份及来意。得悉之后,苟政心喜,当即命令,中军营门大开,苟政亲自率將佐精兵列队迎接,又於师帐摆设宴席,款待来使。
对贾雍这个并州军使者,苟政表示了极大的尊重,即便他已经下令全军整顿,做好拔营的准备。而对贾雍来说,百闻不如一见,真正到苟政军中一观之后,方才认识到这支军队的精悍,那种军容、纪律与气质,绝非普通流寇。
同时,他直面的苟政,也再不是当初的一个流贼头子,而是一个掌握数万部眾的一方之主,气质是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的。
贾雍面对苟政,竟从头到尾,也不敢生出丝毫的藐视之心来。苟政比之张平,两者之间年岁差了一倍,但在气度与涵养上,贾雍甚至觉得张平这个堂堂的并州刺史,不如这个苟政这个偽河东太守.....
当夜,在一番盛情款待之下,苟政与贾雍方才进入主题,討论起攸关两军前途的战和问题来。苟政没有扯任何外交辞令,而是开门见山地表示:“不知贾先生此来,是要交朋友,还是要下战书?”
看著苟政那张年轻却严肃的面庞,贾雍压下心头的感慨,保持著风度,淡定地说道:“这就需要看苟將军了!若將军能够迷途知返,率部属归顺,张使君有言,并州下辖,必有將军及部眾一席之地,並且保证將军及部属安全!”
闻之,苟政笑一声,直勾勾地盯著贾雍,说道:“此番事端,全是并州挑起,我本无意与张公为敌,率兵抗拒,只为自保!
我去信之意,已然表述清楚,如张公不肯放过,定要攻我,那么我军愿意退后,让开渡口,让并州大军安心南渡,然后双方摆开阵势大战一场,解决爭端。
不论谁胜谁负,都省得河东士民百姓,再遭兵祸乱,也算我为河东尽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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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军此议,是否將生死军爭之事,想得太简单了?”听其言,贾雍不禁玩味地道。
“在下没有读过几年书,与魔下將士,也只是一些武夫丘八,能够想到的,
也只是一些简单粗暴的办法!”苟政淡淡道。
但紧跟著,看著贾雍的眼神中透著一股凶狠:“但如要我將士不战而降,那是万万不能!如欲害我將士性命,夺我棲身之地,也必將誓死抗爭!”
“將军此言,可不是化解爭端之態度!”贾雍有些被苟政的眼神嚇到了,但迅速稳定心神,说道。
苟政与之对视著,冷幽幽地道:“还是最初那个问题,先生此来,意欲何为?
贾雍迎著苟政压迫十足的目光,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使君身负朝廷差遣,引大兵南来,前者败於將军之手,损兵折將,如此劳师动眾,岂能轻易罢兵归去!”
听其口风,苟政心思微动,身体微微前倾,凝视著贾雍,嘴角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道:“烦请先生回復张公,若肯退兵,我愿放还俘虏之并州將士,愿赠盐两万斤,以偿军用损失。
罢兵之后,河东愿与张公相处睦邻,友好往来!河东能够拿出手的,只有解盐,我亦愿与张公共享!”
“当真!”显然,贾雍都有些吃惊於苟政的態度与手笔。
“苟政虽然不名一文,但所言从来掷地有声!”苟政坚定道。
“倘若此,那在下愿代將军,向张使君说项!”贾雍表示道。
闻之,苟政当场表示感谢,並差人奉上百两黄金,这可是他难得的积储。然而,贾雍却直接拒绝了,他此来因公为义,不敢受赏,这倒让苟政高看此人一眼。
翌日清晨,苟政又亲自將贾雍礼送出营,甚至很熟络地表示拜託之意,姿態放得很低。同时,为了表示诚意,苟政还让贾雍先行將十几名俘虏的并州將校领回去。
北岸,贾雍回营復命。听完贾雍的匯报,苟政的態度进一步清晰而明確地展现在他面前,等他抉择。
而经过此前那诸多铺垫,张平最终的选择,也就可以预料了。他向贾雍说道:“我引兵南下,除却为朝廷討逆,更为关键的,在於河东盐利。
这苟政既识时务,愿分享河东盐利,那又何必逼人太甚,枉动刀枪。不战而屈人之兵,兵法之上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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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张平便遣贾雍再度南行,代表自己与苟政商討和议细节,总得来说,
张平犹豫归犹豫,但贪婪之心却没有丝毫收敛。
而经过贾雍连续三次的往返奔波,苟政与张平之间,终於达成了一致的协议,约定有三:
其一,双方弹兵罢战,各自撤军,以汾、为界,互不侵犯;
其二,苟军放归俘虏之上党將士、旗甲,赠盐三万斤作为补偿,张平则回礼一百匹战马;
其三,河东今后每月向晋阳输盐两万斤,张平则充许河东与并州之间的经商往来。
至於细节方面......莫谈细节,那並无多大意义。因为这样的约定,只是秘约,不管是对张平还是苟政,可以做,却不可以宣之於口。
同时,谁都可以轻易撕毁,但却丝毫不影响,何尝发生在“河东地区”的“內战”,最终以一种出人意料的平滑的方式告一段落。
张平那边的得失暂且不论,但对苟政与苟军而言,或许有那么几分卑躬屈膝,但却避免了一场註定弊大於利的战爭,获得一份难得的休养生息、发展势力的时机。
同时,从张平最终选择和的决定,也能反映出,如今苟氏集团的进步。对这些豺狼虎豹来说,若是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可不会诞生这样的和约。
虽然名义上依旧是羯赵叛贼逆匪,但至少在河东地区,苟政与苟军的名声,
已经获得了一定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