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旦不由说道:“此时此景,连自家军民性命尚难以完全,何必去管他人死活!”
闻言,苟政看了他一下,眼神变得古並无波,恢復端坐姿態,平静地吩咐道:“你回汾阴去,率领部曲,做好准备,等候命令,时机一至,即刻北上。”
苟旦有些愣愣地望著苟政,似乎没有从苟政那“自然”的转变中反应过来。
苟政则简单地解释著:“平阳郡这个冬季,不会平静!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要將孙万东移镇闻喜,又为何表其为平阳郡守?
记住,你若率军北上,以掠夺物资为主,不得恋战,不得深入,一切应孙万东部进展而调整!”
“诺!”苟旦在异之余,也算是彻底听明白了,当即应诺。
“退下吧!”大抵是不想多看苟旦那一脸的鄙夫之像,苟政摆手道。
“末將告退!”苟旦显然也不想多待。
“对了,难得回安邑一趟,记得去看看你那个儿子。童子营督罗文惠言,苟洛资质不错,善加培养,能成大器!”苟政又提醒道。
当初在大阳的时候,苟政曾主持分了一波女人,苟旦得了一个,顺带著喜当爹,有了个六七岁的儿子,更名为苟洛,自苟政建立童子营以来,便一直在营中学习、训练。
而对苟旦来说,若非苟政提起,他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个便宜儿子了。想了想,还是应道:“诺!”
转身离去,一只脚还没迈出府堂,苟旦又回身过来,略显拘谨地问道:“主公,末將数月未归安邑,不甚熟悉,那十鞭子,该寻何人就领,还望主公示下!”
看著苟旦,苟政沉吟少许,轻声道:“去找郑权,由他监刑!”
“诺!”
走出府堂,庭前风袭来,苟旦不禁打了个哆嗦。回首一看,能够望见些苟政落座堂案后的身影,又是一个激灵,三魂七魄仿佛才全部回到身上。
苟旦形容拧巴,心情格外沉重,默默嘀咕著,数月不见,这苟三郎,主公怎地如此让人感到畏惧,尤其是那眼神,实在让人受不了。
苟旦之於苟政,只是一个小插曲,到如今,此人已经不足以对自己造成多大威胁了,心服也好,口服也罢,都翻不了天。只要面上驯服,能为自己所驱策,
就已经足够了。
堂间,苟政又拿起了薛强来信,心中有种悸动的感觉,也真有种面对“表白对象”答覆的紧张。不过,取出信纸,阅读之前,苟政脸色不由得一沉,他忽然想到,自己或许高兴得太早了,薛强的答覆,未必如自己所期.....
而结果,也恰是如此,不似自己所期,当然,也不至於太失望。同为河东知名豪右,比起柳恭,薛强可要少了傲慢,当然不排除柳氏家族下场的震。
因此,在回信中,薛强的態度很恭敬,但在恭敬之余,也向苟政传递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理念,而经苟政一翻译,薛强实则还是拒绝了入仕苟侍集团主政的河东。
在信中,薛强就苟政前面几封信的感慨、疑惑与討论,给出了自己的观点,
他也认为,羯奴不可长久,北方必乱,也必有英雄出世,拯万民於水火。
其次,便是对苟政及苟军的一通讚扬,说其兵马雄壮,军纪严明,战力强悍,如能坚持,必定能够成就一番事业。有苟政统领,是河东士民之福,云云。
最后,薛强简单地讲述了自己的经歷,表明自己的“志向”,那就是保族部及一方桑梓安寧,除此之外,別无他求...:.
看完了薛强的回信,苟政笑了笑,但从笑声中听不出喜怒。薛强其人的意思,苟政能够明白,说到底,还是没有真正取得薛强的认同。
对此,苟政的心態倒是很平和,想来也是,如非有所求,求有所得,以这些士族、豪杰的尿性,岂能轻易下注。一般人也就罢了,对薛强这样豪杰领袖来说,可不是几封书信,就能打动的。
而即便想得明白,想要真正心平气和地接受,也不是容易的。在沉吟良久之后,苟政自堂案上取过一空白竹片,提笔便写下一句字跡潦草的话:一年之后,
君且再看!
胸中积著一股鬱闷夹杂不甘的气,背著手,走出府堂,遥望东方,视线有极,但思绪无限,直落鄴城。此时的苟政脑海中,就浮现著这么一句话:“石閔,你也该动手了吧!你定不会让人失望才是!”
而在苟政遥望的鄴城,他“寄予厚望”的石閔,正在做什么呢?他並不让人失望,很积极地对羯赵皇帝石遵斗爭著。
在过去的十月,对羯赵来说,喜忧参半。喜的是,羯赵內乱后,第一波危机,勉强度过了。隨著,晋梁州刺史司马勛自悬沟撤军,率军返回梁州,羯赵各地直接面临的军事威胁,暂时解除了。
但很多有识之士都看得出来,羯赵的江山,不可能再安定下来了,北方的燕国正在磨刀霍霍,南方的普朝,虽经歷了褚衷之败,但北伐呼声依旧高涨,不管是那些名士门阀,还是如桓温这样的强人军阀,都是热情满满,也积聚著新一轮的北伐力量。
而比起外部的威胁,內部的混乱与撕裂,永远是一个政权最大的弱点。那些割据一方,早已获得实际自主的地方军阀、將军刺史,暂且不提,仅是作为羯赵心臟的邮城,朝廷內部的权力斗爭,也越发趋於白热化。
石遵的赵国朝廷,已经將近半年的歷史了,磕磕绊绊地走来,不管是內乱还是外扰,也算经歷了一番风雨,抗住了一波浪潮。
但到十一月的时候,已经有些维繫不下去了。而羯赵朝廷走到这样难以为继的地步,倘若要仔细分析背后的原因,摊开来讲,恐怕得从石勒讲起,甚至扩散到西普灭亡、诸胡崛起的歷史大背景。
而就石遵夺位这半年呈现出的羯赵局势发展来看,主要原因,还在於,权威之不足,能力之不足。
首先,得位之不正,却无石虎那般压服一切的武力保障,必然导致野心家的崛起。而石遵,本是一个以文德见长的人,需要一个武力保障,他选择了看起来对他威胁最小的石閔。
然而,石閔可不是那么好驾驭的,这是一头猛虎不假,但一个不好,可是要噬主伤人的。而石棘奴掌军秉政之后的表现,也一步步偏离著石遵的期待与设想。
如果说骄横跋扈,还有忍耐、宽纵的余地,那么“恩出於己,怨归於上”的诸多行为,则一步步挑战著石遵的心理底线。
而“太子之约”,始终是石遵与石閔之间予盾的根本来源,各种衝突,一步步积赞到十一月,怨恨已然深种,矛盾不可调解。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