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苟侍重重地嘆了口气,身体下蹲,就那么坐在苟信身边,悵然地道:“此事发后,为兄也在反思,当初就不该向主公进言,骤然把你提拔到营校位置上。你连一个幢队都没有管理过,又如何能把一座数千人的屯营治好?
我们兄弟,文不成,武不就,若无主公的提携信重,在苟氏部曲中,岂有我们今时之地位?若是连主公的信任都丧失了,今后如何自处,你若是连这一点都看不明白,那今后你也就再也不用为官任將了!”
敘说著,苟侍又重重地嘆了口气,然后拍著苟信的肩膀,郑重道:“丟了一个鼻子算什么?只要命还在,难道还怕没有復起之时?”
“兄长,小弟知错了!”一番对话过后,苟信以前所未有的端重態度,向苟侍拜道。
在苟政对苟氏集团內部事务进行整顿的同时,属於苟氏集团的爪牙,也正在向外扩张,展示其磨礪了一整个冬季的疗牙利爪。
具体地讲,就是驻屯於闻喜的孙万东部,在进入正月中旬之后,终於发动了平阳战役。
孙万东动兵的导火索,仍能联繫到北方大变局的时代背景,当李閔在鄴城做下那一番轰轰烈烈事业的消息传来之后,苟政便遣人告之孙万东,可以动手了,
为表支持,还特地自安邑仓中调拨了一批军粮、被服及器械。
事实上,在去岁末的时候,对平阳王泰的態度,苟政就已经有所改变了。苟政之前欲攻之,除了考虑到其“钉子”的身份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在於掳人口物资,扩大战略纵深,以阻来自并州的威胁。
但是,隨著羯赵內斗愈急,周边局势变化,来自鄴城朝廷的直接威胁大大降低了,在这样的局面下,王泰占据平阳,事实上已经起到阻隔并州对河东威胁的作用。
因此,当张平第一次派马先南下,邀兵北击,孙万东拒绝立刻动手时,苟政也没拒绝。相比之下,在过去的一个多月,反而是张平那边慢慢地著急了。
张平的態度变化,显然也跟鄴城那边的局势发展,有著密切的关係,根本原因在於,羯赵中央朝廷对他这样的地方军阀,威力的减弱,控制力不断丧失。
伴隨著张平割据自立野心的膨胀,对李閔安插在山西的这颗钉子,更欲拔之而后快。为此,张平在十二月再度遣使南下,这回来的还是老熟人贾雍。
苟政自是应付了事,並且,还以军辐不足的理由,向贾雍诉苦求援。最终,
也不知是张平关心则切,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苟政又从太原那边,坑得了一批牛、马及粮秣,作为开拔之资。
旁的不说,占据著晋中盆地之利的张平,在基础物资的供应上,可比苟军要充足得多。张平甚至大方地表示,只要苟政能够攻灭王泰,另有两万斛粮食作为搞劳。
对此,苟政则手书一封,派人送往普阳,在信中,苟政化身舔狗,丝毫不吝蔷恭维之辞,千恩方谢的同时,已从张使君、张公,改呼为“张叔”。
在晋阳的张平,收到苟政信后,自是开怀不已,甚至得意地將信传示左右,
言若得苟政与河东,何愁中原不定?虽然如贾雍等僚属,或直言,或隱晦,劝諫张平,言苟政不可轻信,但张平並不听取。
倒也不是张平完全失了智,他只是过於自信罢了,毕竟,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整顿,又在河北变局的催化之下,张平已是占据并州六郡之地大军阀了,区区河东一隅,何足为道?
而苟政这边,在应付张平的同时,却始终按兵不动。但是,就在不久之前,
又收到了来自马先的秘密通知,鑑於苟军始终按兵不动,张平的耐心也差不多消磨乾净了,他打算起并州大军南下,亲自攻灭王泰,夺取平阳郡。
甚至於,张平就连出师的名义都想好了,討伐不臣,攘除逆党。李閔在鄴城的所作所为,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作为大赵忠良,张平自当兴义师,討不臣,
以报国恩。
当然根本原因,还在於泄愤,以及日益膨胀的野心,放眼周遭,河北那边还不是并州能够轻易染指的,拓跋鲜卑、铁弗匈奴都不好惹,唯有南边最適合作为扩张方向了,毕竟山西形胜,一体相连。
而直接促成张平兴师念头的,却是普阳陡现一则识语:平阳落,王气升。张平找人解读,一干通玄土人,却把几十年前匈奴胡汉崛起並都於平阳的日事拿出来说道,而张平的名讳中,恰恰占著一个“平”字。
得悉此情,苟政自然不能坐视这种情况发生,哪怕要与张平做邻居,也要离河东腹心远一些。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苟政也尝试过,他派人给坐镇平阳的王泰去了一封信,希望能化敌为友。
也不需王泰多做什么,只需维持当前的局面即可。可惜,王泰其人,个性过於刚烈耿直,对苟政更是瞧不上,依旧视为草寇逆贼,將使者折辱一番,放回。
在这种情况下,苟政也就没有其他选择了。而孙万东在收到指令后,在自己做过一番衡量之后,也终於下定决心,发兵北上。
一直以来,在苟氏集团,孙万东部的定位都有些模糊,与其他部曲不同,他名曰下属,但更像一个合作者,自主性很强。
究其原因,还得追溯到当初华阴受降时,苟政对孙万东的一番承诺。持续到如今,倒不是苟政当真有多信守诺言,只是一直难以抽出空来,整顿也好,分化也好,都难触及实质。
孙万东对魔下部曲也看得很重,格外敏感,並长期保持著不俗的兵力与战力。即便多方辗转,移镇闻喜之时,孙万东部也保持著五千军的规模。
供养这么多军队,可是不易,因此孙万东在闻喜期间,闻喜的士民日子很苦,南投安邑者甚多,並且时不时还要向苟政请求支援,苟政最终也往往同意。
孙万东的这种超然地位,自然引得大量苟军將校的不满,不过,都被苟政想方设法、尽力安抚压制住了。但苟部与孙部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隨著时间的推移,显然是会出问题的。
毕竟,仅靠苟政与孙万东之间的“悍悍相惜”以及所谓的约定承诺,是完全不牢靠的。要么最终分道扬,要么就再把盘子做大一些。
至於孙万东呢,日子其实也不太好过,毕竟维持那么多军队,压力是很大的,又不可能完全依靠苟政养,就是苟政愿意,他自己也张不开嘴。
到开年之后,北上也已成为孙万东为数不多的选择了,就食平阳,转移矛盾,扩张势力,这些都是看得见的好处。另一方面,孙万东对苟政的眼光与见识,还是很信服的,既然他明確表示北上时机已至,那么他也没有再多犹豫的道理。
还有,孙万东在苟氏集团中,最信任的,还是中垒营督陈晃。他专门以事问陈晃,对此,陈晃的回答也很明確,一去天地阔,而孙万东,也的確认为河东太拥挤。
於是,在正月十一日的时候,孙万东尽起闻喜兵马北上,强渡汾水,兵围临汾县,打援不成之后,攻克县城。只休整一日,又於十五日提兵八千(有三千多都是北渡之后收降兼裹挟临汾民眾),向平阳城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