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透过人群缝隙，看见父亲正笑著给乐手们递烟，那笑容刺得他眼睛生疼……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大亮，张家院里就已经人声鼎沸。

帮忙的乡亲们进进出出，把一张张圆桌摆得满满当当。

每桌上都放著八碟凉菜，酱牛肉、皮蛋豆腐、蒜泥白肉……

中间还摆著一瓶洋河大麯和两包大前门香菸。

新房的门上贴著硕大的喜字，窗户上掛满了乡亲们送的红绸被面。

李秀兰也起得早，穿著大红嫁衣坐在自个家里，几个婶子正忙著给她梳妆。

嫁衣是新扯的料子，没问別人借和租，是为李秀兰量身打造的，上面用金线绣著凤凰牡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新娘子真俊！”

一个婶子给李秀兰戴上金耳环，嘖嘖称讚，“这气派，哪像是二婚？我当年出嫁连件像样的红衣裳都没有……”

“看来建军是真的疼你！哈哈，秀兰以后可有福享了！”

“衣服漂亮，人也漂亮，不然啊，再漂亮的衣服也衬不出这气色来！”

“就是！”

婶婆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笑，院外突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迎亲的队伍到了！

张建军穿著笔挺的老式中山装，胸前別著大红绢，在眾人的簇拥下走进院子。

他今天颳了鬍子，头髮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年轻了十岁。

等接上了新娘子，一堆新人就在一片热闹声中，喜气洋洋地回了张家。

拜天地的习俗就算了，但夫妻的交杯酒还是在大家的喝彩声中喝了。

到处都是掌声和欢笑声，孩子们则爭抢著从屋顶撒下的喜和红枣。

张富贵站在人群最后，脸色阴沉得像锅底。

胡美娟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今天似乎还特意穿了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却衬得她那张拉长的脸更加刻薄。

“瞧瞧，”她酸溜溜地说，“你爹给那寡妇办的，比城里人结婚还阔气……”

张富贵没吭声，眼睛死死盯著李秀兰身上那些金光闪闪的首饰——

那本该是他自己娶媳妇的彩礼！

等到酒席正式开始后，气氛更加热烈。

二十张圆桌坐得满满当当，划拳声、劝酒声此起彼伏。

张建军带著李秀兰一桌桌敬酒，接受著乡亲们的祝福。

“建军有福气啊！”

“新娘子真標致！”

“你这也算是听得进去，总算肯给自己再找一个老婆了！哈哈……”

“你们两个可得加把劲，可別让你们的孙子比你们的儿子还大啊！”

周围一群人顿时笑开了。

“哈哈哈哈哈……”

这些话像钝刀子一样割著张富贵的心。

张荣华坐在他的对面，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事实上，乡亲们的话让张建军的这个小儿子心里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