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呜”地灌进来,冰冷如刀,混著细碎的雨点已然打在窗沿上,溅起一串串细密水珠。雨,已经开始下了。不是那种瓢泼的大雨,而是润物无声般的细雨,轻得像情人的耳语,却冷得令人牙根发麻。
可就在这一片冷雨之中,他猛地看见了屋顶的剪影。
一个人影,弯著腰,步伐极轻地挪动著,在他屋顶与许大茂家中间那道老墙交界处盘旋。那动作,不像是猫,也不像是小偷,更像是——
“许大茂!”李向东怒不可遏,一声暴喝,像滚雷一般炸响在夜空中。
那人影猛然一顿,脚下踉蹌了两步,差点没一屁股坐到瓦片上,隨即抱著脑袋半蹲在屋檐边,嘴里急急忙忙地叫:“李哥!別喊!別喊!是我!是我啊!”
“我他娘的知道是你!”李向东已经衝出屋门,脚下雨水打得石砖溅起小,他披著半湿不乾的外衣站在雨中,举著手电直照对方,“你是不是疯了?这大半夜的,下雨了你还在我屋顶上跳梁!你是不是欠收拾了你?!”
许大茂在屋顶上一缩脖子,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李哥你听我说,我发现点线索!我真发现了点什么!就在我屋顶上的那排瓦下面,我掀起来之后……有纸条!”
“纸条?”李向东半信半疑,瞪著他。
“对对对!”许大茂赶紧继续说,“我看著像是谁塞进去的,纸还挺新鲜的,不像是放了很久的那种。我正想顺著看看到底从哪延伸过来的,结果就看到你屋这边也有几块瓦的位置不太对劲,我一合计,可能这纸是沿著瓦缝一直往你这边伸过来的——所以我才上来看看。”
李向东听得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眯著眼盯著许大茂那副缩成一团的身影,心里却开始泛起一丝不同於愤怒的情绪——疑惑,还有隱隱的不安。
“你那纸条呢?拿来我看看。”他沉声说。
“我……我藏窗台下头了,怕被雨淋了,我待会儿就给你拿!”许大茂站起来想从屋顶滑下来,但脚下雨水一滑,“哎哟”一声坐在了瓦上,溅起一大串碎雨。
“你別动!”李向东怒吼,“你要是把我屋顶砸出个窟窿来,我就拿你当瓦片糊上去!”
许大茂僵住,苦著脸,“李哥你別老想著打我,我是真没动你瓦!我就……看了一眼,瞄了一眼!”
“你再瞄一眼试试!”李向东举著手电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脚下水乱溅。
“我这不是怕错过啥重要线索嘛……”许大茂低声咕噥一句,却没再继续折腾,只是坐在屋脊边发怔。
雨水顺著他额角滑落,浸湿了衣衫,也浸透了李向东的耐性。他仰头看著这傢伙,心里却开始有点动摇——不是因为可怜他,而是因为那“纸条”两个字,唤起了他某种本能的警觉。
四合院里住著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灯,邻里之间的猫腻,谁没听过点风声。能在屋顶夹缝里藏纸条,还隔著两户人家传递,这就不单是“风吹树枝”的事了。
“你下去。”李向东收起手电,转身进了屋,“等我穿好雨衣,咱一起去你屋看看。”
“真的?李哥你不生气了?”许大茂声音突然兴奋起来,像被雨激活的蟋蟀似的跳了起来。
“我不生气你个头。”李向东头也不回地骂,“我现在不是生气,是想把你脑袋锯下来看看是不是灌了水。”
说完门一关,雨声又大了一些。李向东回屋穿上雨衣,心里却已经没有了初时的愤怒。他摸了摸窗沿,被细雨打湿的窗框冰冷刺骨。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屋顶那一排瓦上,忽然意识到:那几块瓦,的確有那么一点点……角度不对。
那不是风吹能歪的角度,那是被人动过的位置。
李向东眯起了眼,心头一阵寒意无声升起。他忽然觉得,这屋顶下,可能真的藏著不为人知的什么。而这个“什么”,怕是从很久之前就埋下了线头,只等谁胆大心细地顺著一点一点扯开。
“纸条……隔屋传?”他喃喃一声,眼神更沉了。
雨停了,是那种突然到来的静止,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生生摁住了天幕的水龙头。雨丝戛然而止,只剩下房檐上滴滴答答滑落的余水,砸在青石砖上,轻轻响著。夜仍旧深沉,乌云却散开了一道缝,露出几星碎亮的夜光,在四合院深处洒下模糊的轮廓。
李向东本以为今晚可以安生睡上一觉。前半夜和许大茂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从他屋里翻出那张所谓的“纸条”——一张皱巴巴的小纸片,上头只有寥寥几笔,像是写了一半就匆匆藏起来的什么秘密。他回去琢磨了许久,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把东西收进了抽屉,关窗,熄灯,拉上被子准备睡下。
可刚躺下不到半柱香的工夫,他耳朵又开始发紧。
“咔噠……咔噠……”
那声音一开始极轻微,像老鼠啃木头,又像猫爪挠窗户,但李向东不是头一晚听这动静。他呼吸立刻绷紧,猛地睁开眼,那目光如夜梟般锐利,在黑暗中扫了一圈。
他没动,继续躺著,但耳朵已经精准地锁定了方向——屋顶右侧,正上方靠近他炕头的位置,传来了轻微的“呲拉”声,紧接著是瓦片被掀起、错开的那种特有的摩擦。
“许大茂——”他几乎是从喉咙里低吼出这名字,声音沉得像从地窖里冒上来的阴风。
他没再犹豫,披了件厚布外衣,光脚套上布鞋,顺手抓起那根被他摆在床下、已经半生锈的撬棍,一边往屋外走,一边怒火在胸中翻腾。
雨后的夜格外冷,风卷著湿意往领口灌,他却浑然未觉。每一步踏在砖面上都带著碎响,一步步走得重实,却没有一点多余声响。院子被夜光与雨水涂成了昏暗的墨色世界,安静得仿佛时间停顿。
他抬头一看。
果不其然——那熟悉的、鬼鬼祟祟的身影,又蹲在他屋顶上。半弯的腰,一只胳膊探得老长,正扒著一块瓦,动作小心翼翼,却无法避免地发出那轻微的响动,落在李向东耳里,像是在锯他心头的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