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国舅
“这般联姻,怕是不妥。”
也不知白文选是真不懂陈安的心思,还是故意装糊涂,倒像是村里老乡拉家常一般,笑道:“有啥不妥?你看晋王仪表不俗,面如冠玉,他闺女自是如似玉。而且殿邦你也是一表人才,將来若有孩子,非得是好胚子。”
陈安无奈摇头:“白兄,你我皆是陛下肱骨,晋王更是朝中栋樑,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若这节骨眼上结了亲一一陛下心里只怕也不会安稳。”
“你在西洋多年可能有所不知,晋王那长子当年不也是与郑家结的亲?文官们闹归闹,事儿成了还不是各归其位。”,说到这里,白文选长嘆了口气,“只可惜那位战死了。”
陈安闻言,只得苦笑。见白文选一时没完,他索性拱手:“白兄且容我仔细思量些时日。我这会儿也困了,先回帐歇息。”
白文选却意犹未尽:“你啊,就是心思多。成亲立后,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什么好顾虑的?”
陈安笑了笑,未再多言,提袍出帐。夜色中,他步履无声,心里却翻江倒海。他一边回味方才对白文选的推脱,一边默默思付:他不知道白文选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此人多年征战,也算是阅歷老道,怎会不懂权势与姻亲牵连之重?
陈安在心中猜想,白文选此举的可能,一来,白文选看到自己与李定国政见各异,或许是怕將来咱们两个闹出嫌隙,再度內斗,引发祸端。二来,白文选自缅甸那一遭回来,恐怕对陛下已无旧日忠心,也未必没想著和自己结个实在的盟约,將来好两家联手另做打算。
史书上白文选后来虽降了清,可在咒水之难以前,这位巩昌王也是跟著永历拼死拼活的忠臣。
也许时局所迫,人心易变,谁都不敢说自己永远是旧主的人。
虽然人心还没有想明白,但陈安觉得,等占下了马六甲,自己也確实是时候该要个孩子了。
大光港,天色方近黄昏,街市却早已熙熙攘攘。流亡的南明朝廷新近落脚,市井气息刚熏暖了几分,府邸深处便早已涌动著不安与暗流。
换了旁家流亡朝廷,好不容易落了脚,总想著过点安生日子,再次些就是贪图享乐。可这是南明,在享乐前的第一件事便是內斗。
在国舅王维恭的府邸中,表面还看得见海腥的风和脱落的树皮,但一进门,帷慢、沉香、漆金的案几、江南织锦堆得满屋奢华,恍如水乡旧梦。
今夜正是夜色初沉,侍僕打著灯笼,引著两位衣冠楚楚的客人缓步入堂。张伯宗身形微胖,眼带倦意,张拱极瘦削谨慎,进门时还左右观望了一番。院角有渔网、破罐堆成一角,地上还有几片海带未曾收拾,夹杂著江南织锦与江海苦寒的奇异气息。
两人自陈安入朝后便如惊弓之鸟,马吉翔被杀后,每日小心翼翼。可他们一个是文臣,一个是锦衣卫,只得跟著皇帝行在,而此番入府,心里自是打著算盘。
堂上,王维恭已经端坐,一袭絳色常服,神色不喜不怒,只微微摆手示意坐下。
张伯宗一进门,先是小心作揖,脸上堆笑,口中道:“国舅爷,今夜唐突拜访,实因心头有桩大事悬著,实在坐不住。”
“有话但讲。”王维恭隨手抚了抚袖口,语气温和,“这大光虽苦,咱们都是同朝为官,能坐在这儿,已算幸事。”
张拱极低声接道:“国舅爷,这些时日,咱们一帮旧人,心里都慌。前日马吉翔遭难,咱们这些做过他门下的,无不人人自危。”
“我一个华亭侯,何时做过他永安侯的门下?你们別把什么破事都往我身上扯”,王维恭语气中带著些怒意,显然已经打算和狩缅时的荒唐划清界限。
可若真是如此,他又为何会见此二人呢?
屋中气氛一室。张伯宗见机,忙堆笑奉承:“国舅爷耿直,这点臣等是服气的。还记得那年殿上,国舅爷力劝陛下不可轻杀諫臣,这份胆识,满朝无人能及。”
他话锋一转,眼中精光一闪:
:“可那陈安德便不一样了。昔日使臣,这次回国,头件事就是杀阁臣。这阁臣是他说杀就杀的?”
“国舅爷,这陈安德行事太绝,连司礼监都说杀就杀,他眼里还有没有天子?更別说咱们这班老臣。”,张拱极也点头附和道。
然后见土维恭没反应,张伯宗乘势说道:“国舅爷,这陈安德可是庞天寿的徒弟。那庞贼当年差点逼陛下禪让,如今他重回朝堂,难保不步其师后尘。”
“那陈安德能叫陛下禪让,禪让给谁?普王吗?”,王维恭终於放下手中茶盏,冷笑道,“你们怕是忘了,马吉翔生前,最得普王器重。若说要杀陈安德,第一个想杀的,怕就是晋王。”
张伯宗一愣,发现这位国舅爷果然还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於是立马顺著王维恭的思路说下去:“国舅爷高见。当年荐马吉翔入阁的正是晋王。臣以为,如今陈安德、晋殿下素有嫌隙,马吉翔一死,晋王必不甘心。不然不可能一个坚守瓦城,一个逃到了这大光。”
“国舅爷,如今大光虽定,暗流不少。我们这些老臣,在陈安德手里,隨时可能没命。晋王毕竟与咱们有旧,不如一一王维恭截断道:“你们要去投晋王!?”
张伯宗和张拱极对视一眼,皆觉骑虎难下。
“朝中现在就缺你们这些搬弄是非的!”,王维恭见状,面色转厉,低声斥道,“想靠挑拨二人得利,最终只会两头不是人。你们若真想自保,给我安分些。”
张伯宗还是没明白王维恭的潜台词,小心翼翼道:“国舅爷,那咱们是不是就乾等著?”
王维恭嘆气,觉得这二人真是榆木脑袋,只得把话说得更明了:“你们以为朝堂就是你来我往的生意场?今日陈、李二人明爭暗斗,是天子乐见的。二人斗而不破,谁也一口吞不下朝廷,如此这般天子才能高枕无忧。你们要真有心思,就在中间递递风,添点柴火,別真点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