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姐的珍珠手炼突然断开,滚落的珠子在青石板上弹跳出某种密码节奏。她弯腰拾捡时,旗袍开衩处闪过半截烧焦的乐谱边角,“下午未时,东跨院角门。“声音轻得像槐飘落,丹蔻指甲在第七颗珠子上重重按出月牙痕。
林默蹲著帮忙捡珠子,虎头帽的绒球扫过她手腕。“我二姐在贝满念书,说傅姐姐的钢琴比百代唱片还好听。“袖口翻卷间,绷带结扣在纱布边缘若隱若现。
傅小姐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声道:“过奖了,小孩子嘴真甜。”说著,她將拾起的珠子放进林默手心,手指不经意间在他手背上点了点。
林默心领神会,把珠子小心收好,抬头笑道:“傅姐姐,我一定让二姐来听您弹琴。”
午后,末时已至。林默悄然来到东跨院角门。傅小姐早已等候在此,她换上一身素色旗袍,更显温婉。见林默前来,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林默,低声说:“这是新的情报,务必儘快送到。”林默郑重地点点头,刚要接过纸条,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傅小姐神色一凛,迅速將纸条藏进林默虎头帽里,同时双手搭在他肩上,装作亲昵逗弄的模样。脚步声渐近,是巡逻的国军,他们瞥了一眼便离开了。待脚步声远去,林默冲傅小姐眨眨眼,转身消失在小巷之中。
林默怀揣著情报,脚步轻快又谨慎地穿梭在大街小巷。然而,当他路过一家杂货店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形跡可疑的人正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林默心中一惊,表面却不动声色,加快了脚步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弄堂。
那些人紧追不捨,眼看就要追上。林默灵机一动,將虎头帽摘下,把里面藏著情报的纸条塞进了路边的一个墙缝里。他继续往前跑,引著那些人远离了墙缝。
一番周旋后,林默凭藉著对地形的熟悉,巧妙地摆脱了跟踪者。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墙缝处,却发现纸条不见了。林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额头上冒出冷汗。就在他心急如焚之时,一个卖的小女孩走到他身边,轻声说:“大哥哥,给姐姐买朵吧。”说著,把塞到林默手里,同时將纸条也一併递了过来。林默感激地看了小女孩一眼,迅速將纸条藏好,匆匆离去。
三小时后,林默套著不合身的童子军制服出现在傅公馆角门。铜钉门环被晒得发烫,他数到第九个弹孔时,门缝里递出块枣泥酥。掰开酥皮,油纸上用胭脂写著“西厅第三株西府海棠“。
“小少爷这边请。“穿阴丹士林布褂子的老妈子攥住他手腕,拇指在脉门敲出三长两短。穿过月洞门时,林默嗅到她衣襟的艾草味里混著tnt气息——这是军统行动组惯用的驱蚊偽装。
寿宴摆在临水轩,九曲迴廊下藏著声控地雷。傅冬菊隔著池塘拋来颗桂圆,林默接住时发现果核被换成微型胶捲。穿长衫的琴师突然调试弦音,三弦琴的声波震得池面泛起涟漪——有人在水下布置监听设备。
“这是我同学的表弟。“傅冬菊揽过林默肩膀。
军统情报处长端著酒杯过来时,林默正用银勺挖西瓜盅里的莲子。青瓷勺柄闪过蓝光。
“这小孩倒是伶俐。“处长的手按在林默肩头。
林默表面镇定,內心却警铃大作。他佯装天真地笑著,“谢谢处长夸奖,我就是嘴馋这西瓜盅呢。”
处长的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目光却在他身上打量。林默余光瞥见处长袖口露出的半截特殊纹路,心中暗叫不好,这是日本特工组织惯用的標记,看来这处长身份不简单。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戏曲声传来,打断了处长的审视。
傅冬菊趁机说道:“处长,这戏可精彩了,咱们一同去听听。”
处长收回手,“也好,可別误了这好戏。”林默跟著他们移步戏场,眼睛却留意著周围动静。
戏场上,眾人都被台上的表演吸引,林默却无心欣赏。他悄悄观察著处长的一举一动,发现处长时不时与旁边几个神秘人交换眼神。林默心中有了计划,他故意打翻了身旁的茶水,弄湿了处长的衣角。“哎呀,实在不好意思处长。”林默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
处长皱了皱眉,但还是说:“无妨,小孩子毛手毛脚的。”
戏台上的武生正耍著枪,处长被副官附耳低语引走。傅冬菊的团扇突然抵住林默后腰,扇骨里弹出的银针挑开他童子军领结,露出缝在里衬的微型底片。“更衣室镜框后。“她借著斟茶动作,將滚烫的茶汤泼在青瓷盏托上,釉面裂痕竟拼出“太原兵工厂“字样。
林默捏著被烫红的手指,他刚要起身,傅冬菊突然將整块核桃酥塞进他嘴里:“慢些吃,仔心噎著。“酥皮里夹著的青铜钥匙硌疼了牙床。
林默含著核桃酥,装作被噎到的样子,捂著喉咙发出“咳咳”声,藉此掩盖自己將青铜钥匙藏入袖口的动作。他起身向傅冬菊示意去处理一下,便朝著更衣室走去。一路上,他留意著周围的眼线,儘量让自己的步伐显得自然。
走进更衣室,林默迅速关上了门。他按照傅冬菊的提示,来到镜框后,顺利取出了微型底片。林默迅速將底片塞进钥匙孔。保险箱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夹层里滑出的不是文件,而是半块刻著“冀热察“的腰牌,边缘还沾著凝固的烛泪。可就在林默准备离开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林默心一紧,急忙躲进了一旁的衣柜里。
透过衣柜的缝隙,他看到处长带著几个人走了进来。处长目光在房间里扫视著,最后停留在了镜框上。他伸手取下镜框,仔细检查,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搜!”处长一声令下,手下们开始翻找起来。
林默在衣柜里大气都不敢出,心臟怦怦直跳,祈祷著不要被发现。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似乎有人在爭吵。处长眉头一皱,带著人匆匆离开了。林默等他们走远,才小心翼翼地从衣柜里出来,迅速离开了更衣室。
穿过垂门时,林默数著廊柱上的弹痕。第七根柱子底部新刷的朱漆下,隱约可见半枚带血指印——与上周牺牲的交通员老周右手小指残缺形状吻合。他假装被石阶绊倒,將含化的飴粘在指印处,液遇血氧化后显出“电讯科“三个蓝字。
返回宴席途中,林默被傅冬菊截进耳房。她取下珍珠耳环在烛火上烤了烤,珠光褪去后露出微型地图:“父亲的书房。“地图上標註的博古架方位,正是三个月前军统搜查傅公馆时唯一未开启的密室。
“家母最喜聪慧孩童。“傅冬菊突然提高声调,丹蔻指甲在地图背面划出深痕。林默会意地掏出虎头帽里的弹珠,弹珠表面反光里映出窗外人影——军统特工正在修剪西府海棠的枝椏。
鎏金自鸣钟敲响酉时初刻,六十四盏琉璃宫灯次第点亮。临水轩的九曲迴廊下,青瓷盏托盛著血燕羹在流水席间漂转,每经过声控地雷埋设处便稍稍停滯——这是傅家独创的宴席安检机关。池面倒映著哥德式彩窗与太湖石假山,中西合璧的奇景里藏著三组交叉狙击点。
八仙桌铺著苏绣台布,银筷架雕成微型高射炮形状。军统要员们举著鸡尾酒杯谈笑,身穿阴丹士林布的侍女端著漆盘穿行,盘底暗格渗出淡淡硫磺味——她们裙裾里都绑著德制袖珍手枪。
傅冬菊倚著湘妃竹帘,每当她轻摇团扇,胸针里微型相机便自动对焦,將宾客们举杯的角度转化为城防图坐標。鎏金自鸣钟整点报时之际,她突然失手打翻茶盏,滚烫的龙井在青石板上蒸腾出“慎“字水痕——这是提醒林默军统电讯车已驶入东跨院。
鎏金自鸣钟敲响戌时三刻,第三道热菜“重整河山“端上席面。这道用豆腐雕成烽火台的素斋,让第五兵团司令的筷子在半空顿了片刻——昨日战报显示,他麾下三个师刚在徐东防线被豆腐渣工事害得全军覆没。
“听说长春的熊式辉部开始吃马料了。“军需部长舀著鱼翅羹,汤匙在碗底刮出刺耳声响。他袖口的金纽扣映著吊灯,照出对面宪兵司令眼底的血丝——昨夜西直门军火库爆炸,失踪的二十箱美制雷管至今下落不明。
傅长官抚著青瓷酒盏上的弹痕——这是上月保定突围时留下的——突然说起太原的桂陈酿:“窖藏三年的最是醇厚,可惜今年雨水多了些。“满座將领的酒杯同时轻颤,山西防线的缺口正隨著共军攻势不断扩大,如同酒液在杯口摇晃的弧度。
“陈总长的新婚夫人倒是体面。“电讯处长晃著高脚杯,冰块的裂纹突然拼出“永定门“字样。眾人鬨笑间,窗外的探照灯扫过傅公馆围墙,照亮墙根新补的朱漆——那里藏著三天前学生游行留下的弹孔。
侍应生端上“山河一统“拼盘时,装甲兵总监的怀表突然停摆。镶嵌在表盖內侧的瀋阳城防图微缩胶片,此刻正躺在地下党的密电室里。他叉起象徵山海关的蜜汁火腿,刀刃切开的纹理恰与共军穿插路线重合。
“美军答应再拨三十架野马战机。“空军参谋总长擦拭著玳瑁眼镜,镜片反光在墙上游移,最终停在东跨院新建的防空洞通风口。他故意碰翻盐罐,洒落的盐粒在桌布上形成与锦州地形相似的放射状图案。
当最后一道“日月重光“甜品呈上时,傅冬菊的团扇在琉璃宫灯下轻摇。杨梅冰沙上的奶油党徽正在融化,滴落的殷红果汁顺著桌布蔓延,像极了军用地图上標註的徐蚌会战血刃轨跡。满座高官举著银匙的手悬在半空,仿佛被凝固在金陵总统府墙上的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