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父稍有些驼背,但已尽力挺著身板。
“儿啊,这便是长安城吶?”
魏父从未出过乡县,最远也不过是邻县市集中贩马。
前些时日,有人称他儿子为豫章世子所看重,飞黄腾达,遂让他卖了地產马兀,与妻子一同到长安去。
初时魏父还不大相信,自己儿子呆头呆脑,空有一身气力,晋军气势轰轰的丁来,能苟活便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至於青云直上,魏父魏母从未敢想过。
直至一车足矣买下数十条人命的金银细软运回家中,他们才不敢置信的答应下来。
二人至今不过四十出头,须鬢却已斑白,看上去,似是甲老人。
陇右动盪不止,马价与粮价同样,时而高涨时而跌落,往常鲜卑游骑攻入县中,將厩中所剩的两匹母马掠去,家中生计不復,日子一落千丈,魏父只得令魏良驹从戎入伍,好討个生计,夫妻二人得过且过,过不下去无非一死尔。
回忆如走马观般涌入脑海,直至城门处的披戴铁鎧兜盔的士卒上前帮衬,这才將他们拉了回来。
“魏兄!往何处去?可缺人手?”守卒笑道。
魏良驹摆手相拒,应承了一番,便与父母一同入城。
陈默麾下將二老送至郊外时,魏良驹原先是想雇一辆驴车的,只是家中清贫,无甚值钱的物件,不过是多双手的事,无需铺张浪费。
兴许是节省惯了,纵使赏钱颇丰,足以够他上百来年,可却依旧不敢大手大脚。
自城北而入,魏良驹一行四人,掠过东西二市,於北宫以北,深入巷閭之中。
別於市口喧囂,到了这民閭內,家长里短的爭吵声与孩童啼哭嬉闹声不绝於3。
正抹了淡妆的年轻女子从推门而出,瞧见魏良驹身后,麻衣上满是补丁二老,深吸一口气,侧身依著院墙快步而行,直至远去后方才呼气。
饶是一向隨和的魏良驹,神色顿然不悦,这邻家娘子昨日还与他眉来眼去,怎今日见了自己父母,竟如此——唉。
不忿了片刻,魏良驹又自我释然,能住在长安城中,买得起院子的,钱权关係总要沾些,城中士民与他们这些乡野百姓,所差犹如鸿沟,嫌恶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魏良驹推开院门,將包袱放在清净的石桌上,笑道:“父亲,娘亲,这便是儿住的地方。”
魏父粗略打量了眼宽敞院落,慈和笑道:“住这里,好啊,我儿出息了。”
士卒放下行囊后,向三人行礼,隨后知趣的离开了院落。
魏母步入灶房,见房中有一十五六岁的妮子在生火烹饭,霎时愣住了,她来到院中,低声问道:“这娘子是——”
魏良驹挠了挠头,支吾道:“雀儿——是安定人,逃难到京兆,世子见儿院中无僕役,无人照顾您与父亲,便—令她来了——”
听完魏良驹述说一番后,二老眼眶都有些湿润,魏母语重心长的说道:“娘本想劝你离军——世子对你恩重如山,往后勿要顾忌娘与父亲,定要好好报“娘,儿都知道的。”魏良驹有一搭没一搭应著,有些话不用旁人与他说,也自己便铭记於心。
清理好包袱后,肤色褐黄的雀儿端著菜餚置於食案上,遂唤道:“快入冬了,家中剩余布匹我已裁了几件衣裳,不知合不合適。”
魏良驹將几件布衣撑开,於二老面前比划了一二,说道:“好似大了些,无方。”
雀儿轻轻呼了口气,將甑与碗筷端来,先行盛饭。
“魏公您看够吗?”
魏父看著白的稻米饭,晃神了片刻,頷首笑道:“够了。”
雀儿接连盛了四碗,她见魏良驹还在屋中捯飭行囊,遂唤道:“魏大哥,天令,菜凉的快。”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