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你是老韩那狗东西的朋友?他欠老子钱?”
董百户对著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老实点!”
巴掌响亮,老汉顿时被抽的晕头转向。
董百户不知道许克生是一时气愤,还是和这老汉有关节,更不知道这老汉到底犯法了没有。
但是锦衣卫办案,需要看你有罪没罪吗?
將老汉捆结实了,董百户站起身,焦急地问许克生:
“兄弟,手伤到了吗?”
围观的都笑了,他是揍的,你不该关那个老汉吗?
许克生悻悻地抖抖手,两个拳头都有些火辣辣的,“这老贼的脸真硬。”
吃瓜群眾全都捧腹大笑,读书人说话就是有趣。
没人同情被揍的恶霸。
空气中飘荡幸灾乐祸的笑声。
董百户大怒,一把揪住老汉就要打,狭长的双目闪著凌厉的寒光,“老贼该死!”
竞然伤了俺兄弟的手!
那可是给太子看病的手!
许克生上前拦住了他,笑眯眯地上下打量老汉,骨架宽大,看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高大健壮的汉子。
老汉嚇得老脸苍白,还在试著狡辩:
“老汉一向懂规矩,还曾担任过坊长,上官肯定是抓错人了。”
听到“曾”,许克生瞬间明白了,为何锦衣卫当初没找到他。
“你认得在下吗?”
许克牛笑咪咪地问道。
老汉摇摇头,“老儿不认得贵人。”
许克生笑道:
“你別给我挖坑,我可没说我是贵』。”
董百户猛踢了老汉一脚:
“老实点。”
老头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腿都要瘸了。
但是他刚才打那个中年汉子打的太狠了,现在没人同情他。
~
许克生凑过去小声问道:
“韩二柱、韩五云兄弟的尸体,你是怎么处理的?”
当初他被绑架的第一个地点,就是这老汉上门盘查,却被余大更用钱收买了。
许克生记住了他的声音。
老汉如同见了鬼一般看著他,浑身筛糠一般哆嗦著。
刚才还凶悍地打人的老汉,已经嚇得几乎站不住了。
!!!
董百户心神俱震。
韩二柱!
韩五云!
这两个名字如雷贯耳!
全是朝廷通缉的江匪,自称“长江五蛟”中的老二、老五。
董百户瞬间精神百倍,目射精光,整个人都兴奋了。
什么大功劳?
这是泼天的功劳!
今天的酒席请的太对了!
董百户看到几个五城兵马司的士兵正围拢过来,为首的是一个总旗。
他急忙掏出腰牌晃了晃,眼睛盯著总旗,“锦衣卫办案,无关人员迴避!”
休想来分润爷的功劳!
在锦衣卫能不能站稳了,就靠眼前抓的这个老贼了!
五城兵马司的几个兵都有些懵,本来是想帮忙的,这个番子好生无礼!
他们也不愿意热脸去碰冷屁股,乾脆冷笑著走了。
老汉彻底慌了,用力挣扎,“你们,你们认错了了,老是良民。”
董百户看他的慌张的眼神就知道,没抓错,这人有大问题。
许克生对董百户叮嘱道:
“百户,你就近找个地方审问。一定要快,兵贵神速,別让他的同党跑掉了。”
董百户爽快地答应下来。
许克生又道:
“我的医疗包落在那了,要是便,就帮我找找。”
董百户一拍胸脯,“包在兄弟身上。”
附近巡逻的锦衣卫闻声赶来,是一个小旗带著手下的兄弟。
董百户低声说了情况,然后命令道:
“看住这老贼!”
小旗瞬间精神百倍:
“小人遵命!”
他当即一招手,手下的兄弟將老汉围拢在中心。
他们都听到了,抓到了一个勾结悍匪的坏人,全都神情振奋,功劳来了!
京城治好好於地方,想立功劳很不容易。
上次锦衣卫抓余大更,很多番子都跟著分润,受奖的受奖、升官的升官,但是跟他们没关係,不是他们千户所去的。
这次抓人的是试百户,大功劳肯定是他的,但是他们既然遇到了,也能分润一些。
在一群番子的恭维下,董百户亲自提溜著犯人意气风发地走了。
a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
许克生招呼彭国忠、邱少达,“走,咱们继续逛!”
彭国忠想到许克生帮他打架,心中十分感动,一把抢过许克生的搭链放在自己肩上:
“老许的伤了,我帮著背。”
许兄能处!
有事他真上!
他又看了一眼邱少达,不像某个商人之子,滑不溜秋的,胆小怕事。
邱少达:
“——”
你们个个的,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说的好像谁没打过架似的。
许克生看邱少达还在发呆,便招呼了一声:
“走吧。”
邱少达一把抓住他:
“老许,你怎么知道他是坏人的?”
许克生一摊手,理所当然地说道:
“他那相,看就不是好,你看他打多凶。”
邱少达翻了翻白眼,“我信你个鬼。”
刚才许克生问老汉的时候,声音很小,但是邱少达已经凑了过去,听的很清楚。
显然,许克生知道很多內幕,说不定他就身在其中。
许克生越发显得神秘了!
彭国忠皱眉道:
“邱兄,那人就是个街头的下三滥。”
邱少达却想到刚才的饭局,这个国公府,那个侯府邱少达摇头嘆息:
“老彭啊,许兄和咱们的差距已经拉开了,老许和我们不是一个层次了!”
彭国忠白了他一眼:
“疯癲!”
2
暮色沉沉。
许克生终於回了家。
沉重的铜钱全部换成了书,褡褳塞的满满的,压的肩膀疼。
吃力地推开门,阿黄摇著尾巴冲他叫了两声。
“不帮著搬书,你叫什么?”
许克生將它凑过来的脑袋推开。
董桂从西院迎了过来,帮著拿下褡链,一起抬去了书房。
“奴家一直听说读书钱,看你这一书房的书,真不是普通人家能承受的。”
许克生问道:
“怎么回来这么早?还以为你在家住夜呢。”
“算了,家里也没什么事。”董桂含糊地回道。
许克生看她神色就明白了,“你爹又催你回家了?”
董小旗不想让女儿拋头露面,一直想让董桂回家。
可是他的妻子、儿子都不支持他,所以一直停留在口头,没有来京城拽人。
“不管他,喝多了就乱说。”董桂眼神躲闪,“奴家给你做晚饭去。”
~
夕阳西下。
晚霞在西边燃烧。
许克生吃了晚饭,董桂送上泡好的茶。
许克生有些不好意思,“自从你来了,我都胖了不少。”
除了学习,董桂什么都不让他做,他也来不及做,当他想到的时候,一般都已经被董桂做完了。
他感觉自己墮落了,走向了人民的反面。
董桂的眼睛笑成了弯月,“胖点好!再胖一点儿!”
许克生笑著正要说话,外面传来一声粗豪的声音:
“许相公!”
声音充满欢快,必然是董百户来了。
许克生急忙起身出去,门外果然站著满面红光的董百户。
“百户,快请进!”
“兄弟,手无大碍吧?”董百户关切道。
“没事,有点红肿,抹了药膏。”
“你是读书,下次打这种粗活,儘管交给我!”
董百户一拍胸脯,大包大揽。
许克生哈哈大笑:
“好啊,好啊!请吧,进去坐坐!给我说说你下午的战绩。”
躲过狂吠的阿黄,董百户跟著许克生去了廊下。
董桂没有像往常一样送去茶水,而是直接躲去了西院。
这次回来,父亲母亲都千叮嚀万嘱咐,来男客人要迴避。
初春的晚风带著凉意,吹的人十分愜意。
董百户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满意地嘆息了一声。
许克生给他倒了一海碗凉白开。
董百户端起来一饮而尽,看上去渴坏了。
许克生笑道:
“怎么样了?”
董百户笑容满面,两只眼都笑成了长缝:
“我听了你的,没敢带犯人回衙门,就在附近找了个僻静的小巷子审问了一番,那老贼果然认识韩二柱他们。“
“问清住址,我立刻带人扑了过去,当场抓了三个。“
许克生连连点头,笑道:
“恭喜啊!这下你的功劳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董百户眉开眼笑,拱手道:
“都是许兄提携!”
许克生连忙摆手,“不敢!不敢!都是百户浴血奋战的成果!”
董百户又解释道:
“被你认出来的那个老汉,之前是坊长,现在儿子接了班,他家给匪徒提供了藏身之所。”
“另外三个,有两个是韩氏兄弟的手下,还有一个是盗贼,全都是海捕文书上有名有姓的。”
董百户精神抖擞,虽然奔走了一个下午,却完全没有一丝疲倦。
许克生急忙问道:
“找到韩二柱、韩五云的尸体了吗?”
虽然知道他们必死无疑,但是不找到尸体他被绑架的过程就缺失了一环,总是个缺憾q
董百户点点头:
“就埋在院子里,刑部的仵作已经去了。”
许克生急忙问道:
“现场看到我的医疗包了吗?”
董百户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没来得及找。我稟报了上司,很快指挥使他老人家就来了,锦衣卫半的官员都跟著来了。””百户,蒋指挥使去了?“
“是的。他还拍拍我的肩膀,夸讚了一句。”董百户满面红光,十分得意。
“哦?是吗!他说了什么?”
““好!』”董百户把蒋瓛的姿態模仿了遍。
许克生一挑大拇指:
“哦,蒋指挥使都知道你了,你现在稳了。今天没去吃酒的傢伙,都该坐立不安了。”
董百户一拍大腿:
“这可被你说对了,那群贼廝,现在都凑了过来,说要请咱吃酒。”
“去吗?”许克生笑著问道。
董百户冷哼一声,“我对他们说,先办案子,吃酒的事情不急。他们还酸溜溜的,说什么有好事要惦记著兄弟!”
董百户重重地“呸”了一声,“这群直娘贼!幸好他们上午没去吃酒!不然咱了钱,还错过了一个功劳。”
许克生哈哈大笑,董百户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今天的功劳,他的百户所因为不知情,只有他一个人有功。
说了大概的情况,董百户满面红光地告辞了:
“在下还要去写上报的书,上官说了,今夜要继续抓人。”
~
咸阳宫。
朱標用过晚膳,戴思恭给他把了脉。
脉象如常。
身体有好转的势头。
现在太子走步的时间变长了,也能坐起来看看书,终於不用终日躺著。
朱元璋和往常一样,这个时间点过来探望。
父子两个聊了一些朝政,交换了意见。
有內官过来稟报:
“陛下,太子殿下,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求见。”
朱元璋沉吟了一下,吩咐道:
“让他来这里吧。”
內官出去传旨了。
朱元璋又对太子道:
“这么晚还要来,肯定有重大的事情,你也一起听听。“
“父皇说的是,儿子也很好奇出了什么事。”朱標起身,吩咐宫人给他更衣。
父子两个去了前殿。
蒋瓛快步进来,躬身施礼,“臣蒋t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朱元璋“嗯”了一声,“说吧。”
蒋瓛躬身道:
“享陛下、太子殿下,根据应天府生员许克生指认,锦衣卫抓获四名匪徒。还发现了匪徒韩二柱、韩五云的尸体。”
朱標来了精神,“二韩是怎么死的?”
“稟太子殿下,刑部的仵作还在验尸,臣去现场看了,韩五云应是胸口中刀而死,韩二柱应是被刺中心臟而死。”
朱元璋捻著鬍子,疑惑道:
“许克生认出了谁?”
蒋t解释道:
“陛下,许相公认出的是藏匿犯人的王三贵。许相公被韩氏兄弟囚禁的时候,听过王三贵的声音。今天恰好在街上又听到了,就向董百户指认了。“
朱標忍不住嘆道:
“听一次话就能记住了声音,时隔这么久还能认出来,许生了不得!”
“善!”朱元璋微微頷首,现在可以確定许克生当时的讲述都是真的。
“哪个董百户?”朱標追问道。
“殿下,此人叫董金柱,曾在信国公府担任百户,现在锦衣卫担任试百户。”
太子有印象了,“汤瑾出事那次,就是他护卫的。”
“是的,殿下。“
朱元璋叮嘱道:
“蒋卿,锦衣卫要连夜审问,爭取深挖下去,找出更多的匪徒同党。”
蒋t躬身领旨,又奏道:
“现场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布袋子,里面是银针、刀子等一些工具,疑似许相公丟失的医疗包。“
朱元璋沉吟了片刻,“送太子这里吧。”
朱標又问道:
“现场发现王大锤的线索了吗?”
蒋t躬身道:
“稟殿下,还没有发现和王大锤有关的线索,不过锦衣卫一直都在追查他。”
“本宫记得,许克生提供过王大锤的线索?”
“稟殿下,锦衣卫查了两任考功郎,都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员。臣怀疑王大锤是故意提供了错误的消息,误导朝廷的追查。”
“对王大锤的追缉不能放鬆。”朱標叮嘱道。
“臣遵令!臣会督促锦衣卫的各部,全力追缉王锤。”
蒋t躬身退下了。
朱元璋很满意,捻著鬍子缓缓道:
“从年前抓了余大更,到这次抓了王三贵,京城的宵小遭遇了重创。京城能安稳了几年了。”
朱標笑道:
“两次许克生都是引子。还好这次他没受伤。”
朱元璋也呵呵笑了,“是啊。”
朱標却又皱眉道:
“王大锤一直音信杳无,儿子怀疑他还在京城。”
朱元璋微微頜首,“我也有这个怀疑,但是锦衣卫將京城、外廓的城厢梳理了十几遍了,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朱標冷哼道:
“锦衣卫连王三贵都没有发现。”
“別急,这种悍匪终究是要落的。”朱元璋安慰道,“蒋瓛那里,我找个机会再敲打他一番。“
朱標看著夜色,担忧道:
“儿子是担王大锤对许克生不利。”
2
吃过晚饭,许克生有些心神不寧。
看董桂还在院子里收拾,许克生叮嘱道:
“早点睡吧。记得把门閂好了。”
董桂乖巧地“嗯”了一声,“奴家將院子收拾了就去洗漱。”
许克生察觉到,她回了一趟家变得靦腆了。
以为她是恋家了,许克生没放在心上。
他转身回了书房,今天买了不少好书,早已经心痒难耐。
书桌上已经放了一壶泡好的茶,许克生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然后打开了一本范文集。
其中有几篇文章写的十分经典,后面附有解析,解析简明扼要,切中肯綮。
许克生看的如痴如醉,收穫满满,发现了自己写作存在的一些问题,当即提笔记录下来。
夜渐渐深了,一轮圆月洒落清辉。
钟楼敲响了定更钟,宵禁开始了。
许克生刚翻了一页书,突然怔住了。
外面阿黄的声音不对,好像是遇到熟人了。
许克生放下书,看向窗外。
月光皎洁,窗纸上印出一个人影。
虽然心里慌的一塌糊涂,许克生表面上还是稳如老狗,“既然来了,就请进吧!”
书房的门被缓缓拉开,一个穿著黑衣短打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前。
“许相公,好久不见。”
男子声音沙哑,一如既往地难听。
许克生坐著没动,只是招呼了一声:
“你好啊,大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