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怀泽上衙之前,叮嘱完李嬤嬤照管好两个孩子,就先去了常家查看常寧的情况。
为了缓解常寧的悲伤情绪,怀泽把昨日他和芝姐儿的对话都告知了常寧,常寧满心骄傲,女儿这般早慧,將来肯定也是个独当一面的人物。
怀泽却更担心常寧的身体,短短一天时间,她的脸颊就明显消瘦了,还要再继续停灵八日,这样可怎么受得住。
他特意去了一趟京城最大的医馆,寻了些养气补身的药丸,按理来讲常寧本不需要守灵,但她毕竟是常夫人唯一的女儿,又从小得老太太疼爱,自然想著来送老太太一程。
常青如今正受皇上倚重,再加上有林飞羽这个永康长公主的女婿在,京里不少人家一大早便去了常家弔唁,怀泽瞧著时辰差不多了,在常夫人跟前见过礼便骑马去了衙门。
刑部眾人自是知道了常家老太太去世之事,刘尚书也刚刚从常家祭拜完回来,同僚们纷纷劝怀泽“节哀”,怀泽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儘量让自己的表情不至於太难看。
一连几日,常寧都住在常府陪母亲,而怀泽一到下衙时分,与上峰和同僚打过招呼,便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回家,虽说嬤嬤们自然会尽心,但常寧这么长时间不在,孩子们难免担心,若是自己也不能陪著他们,估计芝姐儿真的要哭鼻子了。
芝姐儿出乎意料的成熟,好几天过去了,从没任性过一回,往常最爱出去玩耍,如今许是怕他们担心,只老老实实待在屋里,要么守在昕哥儿旁边,要么就独个儿坐在一边玩常寧前些日子给她做的娃娃。
一直到第九日傍晚,怀泽回府刚逗著芝姐儿玩了一会儿,就听明棋气喘吁吁地进来稟报,说常家送来了消息,平靖侯回来了。
怀泽刚吩咐完嬤嬤照管好芝姐儿,下一秒芝姐儿就抱住了他的小腿。
“爹,我想和你一起去,去看看娘和二舅舅。”
芝姐儿望向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倔强,父女俩对视片刻,怀泽把芝姐儿从地上抱起来,帮她穿好披风,抱著她上了马车。
常府门口站著许多身穿战甲的兵士,身上满是尘土,想来定是昼夜赶路回来的,芝姐儿也好奇地往外张望,乍见许多生人,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婆子把他们迎到前院,怀泽远远便看到了被人群簇拥著的常青,他的身量比以前结实了不少,许是刚才简单洗漱过,脸上倒还乾净,但眼睛里满是血丝,眉头始终紧皱著。
常青也瞧见了他们,从人群中出来,和怀泽互相行过礼,然后就被怀泽怀里的小女孩吸引了注意力。
“这便是芝姐儿吧,都长这么大了,还认识我吗?”
芝姐儿眼睛转了几圈,竟然朝著常青伸出手,常青惊喜地接过她,眼里满是柔软。
“是二舅舅,芝姐儿虽然没有见过,但总听外祖母提起,二舅舅是大將军。”
眾人的注意力都被稚嫩的童声吸引,听到芝姐儿奶声奶气地叫著二舅舅,常夫人和常寧眼里也噙满了泪。
“好孩子,你二舅舅有些累了,到外祖母这里来,让你娘带你出去玩。”
芝姐儿麻利地从常青身上下来,给常青简单行了个礼,这是前些日子常寧教她的,然后便直奔母亲和外祖母的方向。
常寧多日不见女儿,此刻想念得紧,一把抱起她,和眾人行礼之后,便和怀泽一起去了后院。
接下来应当就是常家眾人商议老太太丧仪的事情了,常寧是出嫁女,不好在场,正好和女儿能说会儿话。
常寧抱著女儿亲了又亲,恨不得把这些日子的空缺都补上,怀泽让嬤嬤上了些点心,劝著让常寧多少吃点。
芝姐儿伸手小心地触摸著母亲的脸颊,把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语气也颇有几分严肃。
“娘不要伤心了,瞧你都瘦了,芝姐儿心疼,爹也心疼,弟弟也心疼。”
常寧再也抑制不住泪水,但又怕女儿看到,把芝姐儿放进怀泽怀里,背对著他们独自到一旁擦眼泪。
因著明日老太太出殯,怀泽提前和吏部告了一天假,今日便与芝姐儿留宿在常家,等明日出殯完成,再接上常寧一起回家。
芝姐儿今日著实累了,被常寧哄著不多时便睡著了,夫妻两个则在隔间小声说著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生怕吵醒了浅眠的女儿。
他们今日住在常寧出阁前的小院里,因著常家占地颇大,院子也多,再加上常青戍边之后,府里的人就更少了,便一直保留著常寧的院子,每回常寧回来也都是住在这里。
时隔许久两人躺在一张榻上,常寧竟有些不习惯,再加上掛念著明日出殯的事,翻来覆去就是睡不著。
第二日一大早,常寧就被嬤嬤叫走了,与常夫人一同去前头照看各家宾客,怀泽则在和同样被吵醒的女儿简单用了些早膳,便也到了前院。
隨著常齐將丧盆摔碎,常青捧著牌位走在最前方,后面是常家族老扶著棺槨,再后面是一眾常家儿孙和礼乐队班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走。
沿路有许多人家设了祭棚,送丧队伍绵延数里,再加上沿路跪谢各家路祭,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到了京郊常家祖坟下了土。
常夫人中间几次差点哭晕过去,常寧扶著母亲,最终还是走到了老太太坟前。
回到闻家,常寧狠狠哭了一场,以往因为在母亲跟前压抑的情感完全释放,再次从正院出来,又变成了那个端庄又坚强的闻常氏。
因著北疆如今不太平,皇上只准了常青在京城待三天,出完殯第二日常青便得赶回去,临行之前,常青特意来见了怀泽一面。
上回他们见面太过匆忙,怀泽並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位二哥,今日一见,竟觉得他老了十岁般,眉头始终皱著,似是有化不开的愁绪。
常青在北疆戍守,不远处便是赵国的土地,没人比他更清楚赵国如今的形势,赵王不仅心狠手辣,在治国上也颇有手腕,虽然如今赵国元气大伤,可假以时日必成心腹大患,他的奏章上了一封又一封,皇上始终无动於衷,他怎么能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