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废墟之城随着这个念头震颤起来。
幻象破开一道口子,无尽之地开始同不属于这里的意识划清界限。茨木看见酒吞的身影重新化作一片血红的迷雾,并满意地笑着退回夜幕之中。
头顶又一次传来崩裂的爆炸声,危楼移形,浩劫列阵,乱石如雨轰然坠落。这一次,致命的钢筋和玻璃碎屑却悬浮在半空,聚拢而后构筑成短暂存在的天梯。
耳畔的虚无响起低沉的话音:“过去吧,你的熟人在梦境那头等你。”
茨木闻言不再犹豫,一步步走上了那座摇摇欲坠的天梯。
身后突然响起咆哮,顶着血红色独眼的爬行巨物们成群地朝狭窄的天梯围过来。石墙坍落,不由分说砸向它们,茨木趁机加快脚步,因为他此刻唯有这一条出路。
然而一只奇丑无比的生物一跃挂上在了天梯上。它后背的裂口生出肉质的翅膀,嚣张地扑扇着将自己一点点挪上去,须臾间阻断了茨木的前路。它张开血盆大口,上颚亮出数不清的尖牙。
就在这时,危楼顶端闪烁着亮紫色光芒的灯牌轰然砸落,碎开来的玻璃和荧光重聚成一道透明的身影。
乱舞的铁架飞向他掌中,融铸成一道白刃,只一刀就横劈开怪物的脑壳。
“速战速决,茨木。本大爷把这里收拾干净再回去找你。”透明的身形落在茨木背后,一把扛起他的身体,将他掷向夜幕深处。
两脚腾空的时候,迎面骤然浮现一只庞大如高楼的“海星”,五条触足密布尖刺,却柔软地闪着一片迷眩的丝质虹彩光晕。
它张开腹腔上的“口”,接住茨木的身形便囫囵吞了进去。
“……绫乃?”
躺在它潮湿黑暗的“嘴里”,惊鸿一瞥的光泽让茨木猛然反应过来,这竟然是他帮金沢养出来的蜃!
外面模糊响起一片血腥的惨嚎和骨肉被碾碎的声音,茨木知道,是这只横行于意识世界的梦境霸主在清剿它的地盘。
蜃极少显露真身,即便在它认同的人的梦境中。金沢大概一辈子也不会直面这些画面,不会知道被他赋予恋人之名的存在是如此出色的杀手,但正是“绫乃”,用这种残暴而执着的镇守保护了他每一个恬静的梦。
梦境的边界上,茨木裹着一身泛着丝光的黏稠液体被“绫乃”吐了出来。它以它的方式打了个无声的招呼,扭头重又潜回黑暗里。
从无尽之地脱身,茨木的真实终于摆脱了束缚。
涌动在胸前的深渊像抒了一口恶气,狠狠探出头来。
澄明的黑色卷住茨木的断骨与伤痕,一寸一寸修复重生。血污和灰尘褪尽,艳红的妖角顺着脸颊爬上青年的额头,连同双手双脚也一并化成坚不可摧的利爪。他开启的灵视洞见自己的意识界里密密麻麻爬满血降丝,每一条的尽头都拴着一只浑浑噩噩的凶残恶灵。
茨木舔了舔嘴角:“今天我要是能清剿这里,你的尸身和意识一样都别想带走。”
他朝藏匿身形的魙提出这个对赌,掐破手指,鲜血滴在脚下,诅咒落成,他的深渊亦围拢过来。
自由意识的驱使下,漆黑之境开始幻化实形,进入此地的生命都成了场景中的一部分。
眼前现出陈旧灰白的木质窗棂、发黄的墙纸和吱呀作响的地板,窗外几丛黑压压的枯枝上群鸦哀鸣。
擅闯此地的“人”们挤在并不宽阔的走廊上,借着仅存的烛光,发现自己置身一座萦绕着枯败气息的西式古宅。
恶灵们试图用封住自己的壮汉身体撞开大门,门彼侧却传来粗重的鼻息和“嚓嚓”磨牙的声音,那是饥饿的地狱犬在等候它的食物。
“你们置身诅咒之内,没有退路。离开此地的唯一方式是杀死主人。”茨木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向他的“访客”们宣布规则。
凶宅的主人与这片空间毫末相连,他将不速之客们以牙还牙地囚禁在“古宅闯入者”的身躯里,而自己,静候在高处的阁楼。
“那么,开始吧。”他说。
这一世,他被未知的种种缔造的恐惧驱策了太久,今天,在自己的意识深处,他要让一切颠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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