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2308年春天的一个清晨,天色刚刚转亮成浅蓝色,清凉的微风抚摸着中央州首府市郊区田野中刚刚成熟的柔嫩稻苗。
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被扔在郊区抚幼所的大铁门外,值班人员在前夜打起瞌睡,谁也说不清楚这个婴儿是被谁或是什么时间被放在门口的。
孩子裹着一层米黄色带有粉色条纹的旧床单,因为长久的饥饿发出微弱的哭声。他被放在一个装牛奶的纸箱内,里面还有两盒牛奶、两包尿不湿和几张碎钞票。箱子里没有留下任何能证明这孩子身份的物件或字条。
抚幼所的工作人员上班后,把孩子上报给了首府市政府。连年的边境战争让帝国政府十分注重人口政策,随着战争时激时缓,波浪式攀升的战争孤儿数量让帝国逐渐建立起成熟的公共抚养制服,有专门的抚幼所和学校收容这些没有父母的孩子。
这些保障孩子基本生存需求的学校有时被戏称为“军部工蚁的摇篮”。在学校中,孩子从小接受半军事化管理,学会服从与自理。等到青春期后,符合入伍条件的青少年会默认进入军部服役,从而开启漫长的军旅生涯。根据前五十年的统计,这些服役的孤儿中有一半的人会在五十岁之前死于任务或疾病,有70%的人没有留下后代。他们鞠躬尽瘁用后半生回报帝国福利机构的抚育,血脉走向终点,因此被称为“工蚁”。
在帝国历2308年春天,被捡到的弃婴也顺理成章地走上了工蚁的命运。由于被发现于一片青青的稻苗旁边,他被命名为“青禾”。收养他的福利育婴院院长姓闻,于是他也姓了闻。
闻青禾是个健康的男婴,谁也说不清父母为什么要丢弃他。也许是一段不被家族祝福的爱情偷食禁果的产物,也许是寡妇无力抚养的军人遗腹子,谁知道呢。在福利院里,每个孩子身后都有一段曲折神秘的故事,故事太多,就来不及关心这个看起来并不太特殊的孩子了。
闻青禾11岁进入军部预备役学校,16岁时,他考上了军部医学院临床部,开始正式服役。那年,他离开居住了16年的中央州,坐着火车前往第三军事学院所在的东州,那里也是边境战役最频繁的地方,与隔壁联邦国亥尔族自治郡一江之隔,亥尔族人全民皆兵,骁勇善战,双边关系好两年、坏两年,小规模流血从不间断。
服役八年里,他五次作为医疗兵参与前线支援。在最后一次亥尔族垂死反抗的战役后,从前线回来的闻青禾决定由临床外科医生改修法医,并迫切地想离开这块伤痕累累的土地。当时第三军校医学院参与前线支援后伤亡惨重,人员几乎断代,军部不愿意放走任何一个“工蚁”。何况闻青禾学习年资长,经验丰富,再过三年就能成为一个成熟的医生了。
为了离开军部,闻青禾选择与军校战略科学部的罗钊假结婚。罗钊的父亲曾是州议员,有能力帮他立刻完成这个人事调动……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闹钟响了。
闻青禾扭动身体,把意识从梦中混沌往事中拉回来。楼下响起新闻节目的声音,看来罗钊已经起床了。他眯着眼睛摸摸床边,丈夫果然不在,床单尚有余温。这也意味着,Alpha的发情期基本结束。
他下床后,走到卧室用微凉的温水清洗身体,洗掉下体粘腻的体液和药膏,再重新涂上新的。
今天是周日,在Alpha持续三天的发情期里,只有第一晚比较暴力,后面脑袋被情欲冲昏后,反而黏黏糊糊的,动作也缓慢了,没让闻青禾身上受太多罪。他的脸也因此幸免于难,可以第二天不加遮掩地去上班。
“你起来了,青禾?”
罗钊穿着一件浅色短袖,衬得眉目俊朗,正在灶台边煎着滋滋冒油的培根。灶台边放着两个盘子,盘子里各有两个圆润的溏心蛋和一勺茄汁炒豆子,他甚至不嫌麻烦地往蛋上磨了几粒黑胡椒碎,显然心情不错。
“起来了。”Omega应到。
“你可以多睡会。”罗钊把培根均匀地夹进两个盘子里,端到餐桌上,“今天是周末。”
“周末?”
虽然罗钊平时不会像前几天那么暴躁刻薄,但也不至于体贴到天天给他做早饭。他们两人的关系介于熟人以上,恋人以下。他性格孤僻,罗钊说话伤人,小争吵经常发生,有时连朋友也不如。
罗钊一个议员家庭的二少爷,愿意给他这个空壳妻子做早饭,通常有两种情况。第一种,罗钊动嘴或动手过分了,想要弥补一下。两人毕竟是合作关系,把人逼狗急跳墙了不好。第二种,罗钊需要他配合去演恩爱夫妻戏码。
今天的情况是两种的结合。
“晚上你有空吗?”Alpha问道,“罗岫他们回来了,一起吃个饭。”
啊。原来是这样。闻青禾点点头。
罗岫是罗钊的同父异母的大哥,此外,丈夫还有一个备受宠爱的Beta弟弟,比他小三岁,叫罗平。大概是名门家族都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难念的经,罗钊和这个Alpha哥哥罗岫关系从小便不好,倒霉的是,两人竟然还追求过同一个叫做沈红雨的女人。
最终,这个女性Omega选择了更成熟、更受父亲器重的大哥罗岫。当时罗钊在东州军校念两年制的战略科学,听闻这个消息后,心里除了被所爱之人抛弃的愤懑与不甘,他准确的直觉还预见到大哥为了维护小家庭领地而对他必有报复。
他们兄弟关系一向隐患重重,沈红雨的选择只是在本就裂缝四伏的冰面上轻轻踩了一脚。罗钊只能庆幸自己尚在东州而非家族所在的南部平原州,否则一场肢体冲突不可避免。他们的父亲当然也看出兄弟间微妙的平衡被一场婚姻打乱,但父母都是偏心的,如果要选择,他会选择近在身边的接班人罗岫。他有三个儿子,可接班人只能有一个。为了维护家内的稳定,他宁可把二儿子罗钊派遣在边远州镇那些不重要的事务上,免得兄弟阋墙。
罗钊隐隐意识到前方弃子的命运,他思来想去,怎么能让大哥免除婚姻的受威胁感、以及让父亲相信他处事成熟、安分守己呢?他想到了一个答案:结婚。
可和谁结婚呢?他当然可以去追求一位名门望族的淑女或少爷,但门当户对的婚姻需要时间促成,那样来不及。也许他连对方的嘴都没亲到,父亲已经决定把他派遣去罗氏的边缘业务了。他长相高大俊朗,家里有钱有权,如果想追求一个家世更普通的对象,当然难度大大降低。但那样的人,说实话,他不甘心。
闻青禾就是这个时间出现在他眼前的。军校每周休息一天,那天刚好是休息日。罗钊正心烦意乱地在小餐馆和好友说起这些事,他记不清那天自己具体说了什么,大致表达了两个意思:第一,他大哥结婚了;第二,他26岁了,也想早点结婚。
隔墙有耳。
等两个朋友散去后,一个穿着深蓝色军校制服的年轻Omega坐在了他的对面。从袖子纹章来看,这是个医学院高年级生,浅亚麻色短发柔软地覆盖在头顶,肩膀瘦瘦的,脸也瘦瘦的,长得不算太讨厌。由于军校严禁随意暴露信息素,所以对方脖子侧面规规矩矩地盖着一张长方形肤色气味阻隔贴纸,他只能嗅到非常微弱的湿软香气,从而确认这是一个Omega。
“你……你是想结婚吗?”这个年轻的陌生Omega突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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