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姐姐垂下了头，就很有些郁郁寡欢的样子。棠棠见不得姐姐受气，跳起来叫道：“你欺负姐姐！枉费姐姐疼你！”韩叔叔一愣，道：“他疼我？”棠棠大声道：“便是疼你！那时姐姐去山里，一个一个的翻你！找你！搬你！挖你！”她说得又急又快，毫无头脑，韩叔叔也是一头雾水。棠棠索性抓起了姐姐的手来，搬着手指，大声说：“姐姐背着我！手指甲都翻掉了！流血了还在挖！”

她就看着韩叔叔脸色陡然一变，竟然有些惨白，转过了头去看着姐姐，喃喃的问：“是……壶嘴坳？为了……寻我？”

而姐姐垂着头，只泛起一个浅浅的苦笑。棠棠本来不知道什么是苦笑，但此时总觉得那笑容透着许多悲哀。韩叔叔抓住姐姐的手，细细看了过去，十根手指的指甲都是新长出来的，已无原先的圆润淡红，色泽浅淡如失了血。他又抬头去看燕哥哥，燕哥哥轻轻道：“将军可是不曾再走进壶嘴坳？那里凡是咱们的人，都一具具分了出来，敛了骨。”

韩叔叔就握着姐姐十指指尖，一根一根的抚摩，和他长久对视着，眼里似乎又泛了些微红。姐姐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而韩叔叔忽然又放下了他的手。

“你要走。”叔叔极郑重地道。“阿史那贺延遣千夫长斛连为先锋带兵南下，我只怕这一二日就要来打咱们徐家集，若作起战来，我须顾不得你。我让燕铭把你送去了细柳避一避。”

“给我一匹马。”姐姐说。

叔叔摇头。“你跟着燕铭去！”

姐姐这几日唇角干裂，声音有些嘶哑。“给我一匹马。”他有些固执地重复了一句，竹躺椅上黑发散乱，衬得两肩一发削薄。

“你骑不得马。”叔叔说。“我让燕铭备一副软兜……”

姐姐神色便黯淡下去，牙齿慢慢咬紧嘴唇，看着自己支离的手腕。他人只坐起折腾了这片刻，已经喘息不止，脸颊潮红，额头见了虚汗。燕哥哥已经应了，就要起来收拾。

姐姐支起身来喘息一刻，突然劈手夺过那风筝，低头就撕扯麻线。他早就虚弱不堪，扯了两下没断，棠棠眼前光芒一闪，姐姐竟然反手从韩叔叔腰间拔出一柄直刀。韩叔叔怕也不想他有这一手，大骇，扑起来就夺，姐姐双手持刀，用尽全力斩了下去。

三股麻线同时崩断，大雁风筝一瞬间就呼啦啦被风卷出好远，飘飘悠悠越飞越高。

棠棠呆了一瞬，放声大哭。

姐姐瞥着那风筝渐渐缩成一个黑点，把直刀往地上一掷，向燕哥哥咬牙切齿地道：“走罢！”

韩叔叔站着，怔怔地看着他。过得片刻，突然问了一句。“你不愿走，是不是？”

“人生百年，不过一死！但若固有一死，”姐姐缓缓说。“萧某不愿作为禁脔而死。”

韩叔叔又犹豫了一会儿，盯着姐姐消瘦的侧脸。

“今夜起，我须在前指挥作战，实在无暇照应于你。我给你留三十名骑兵，连燕铭归你调遣！”他轻声道：“你……可行？”

在这一个瞬间，幼小如棠棠，竟也觉得姐姐的眼睛突然间烁出了光。

他在这一刻就挺直了腰背，漆黑瞳仁湛湛然望着韩叔叔的脸，竟似是神完气足一般，从那具消瘦枯槁的躯壳里，抽条焕发出了想也想不到的明亮生机来！

“走你的罢！”这黑发的美人手指着北方，仰起脸，又是嘲弄，又是讽刺地道。“区区斛连！”

暮光下，他甚至露出了一颗有些锋利的雪白虎牙。

棠棠陡然明白，她这个柔弱消瘦的姐姐，内里其实亦是猛兽般绝非善类！

“你活着，等着我！”韩叔叔坚声说，手指着层层叠叠的潜山。“我一定回来找你！”

【本章阅读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