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怪陆离的记忆长河在梦境构造的时间乱流中左突右奔,零散出无数碎片。
电视机的急报。
“…今日早上两点…突袭…前线人员在一级警报下全部参与反击…被攻陷…”
没有任何遗言。
没有信件,没有电话,没有骨灰。
什么也没留给他。
历史书上夸耀过古代时期闪击战的艺术,但当战争来临到现实,再伟大的思谋,也不过是一泼冷水,一柄屠刀。
他睡了一觉,早上醒过来,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了。
浑浑噩噩了两天,他饭也没吃,觉也没睡,爬下床爬到洗手间上厕所。
镜中人充血的眼白让他第一次明白,血的颜色也能这么暴戾、锋锐、充满攻击性和一去不回的凶悍。
他的妻子在外面保家卫国。
说好了他不负责卫国,只要在家里安安稳稳地工作就好。
但边境陷落的那刻,他明白责任不是可以选择的。
他也是人,他也是男人,他也可以是勇士。只要他爱过,他有能力,有仇恨,这种天大的残忍的重担就会轰然降临在他身上。
有千千万万的人还在指望着美色兰能站起来,而他早已看出来美色兰完蛋了。好点的情况是被殖民,以后就是傀儡政府。
那么他对阿青的爱要放在哪里呢?
对,你听清楚了!
他梦见自己闯进美色兰的国会,对着长桌尽头的人破口大骂。
我在问你们我该把我对阿青的愧疚、想念,我们没有实现的美丽承诺,和我说过要给他的幸福,给他的爱,放在什么地方呢?
你们这些猪头给亚萨卡跪下的地板那儿吗?
啊!
啊——!
好心痛,心痛啊。
我说过要爱你的,阿青,你相信我,相信我啊!
为什么我连你的五官也记不清了,和你第一次相见你穿的帅气衣装也记不住了,我以为当时印象深刻的场景,我会永远记一辈子。
原来我也是健忘的。
可还有那百万千万人比我更健忘,更柔弱,骨头更脆更软。
阿青。
我爱你。
你受到的千百种痛,我为你报仇,我说过我是实用主义,你从来只是听,没亲眼见过,现在我做出来,做给这片吞噬了你的天地看。
有这苍天见证,也就够了。
莱默尔哭着哭着醒了过来,后脑勺下的枕头全都湿了,他洗了个澡,把枕头扔在一旁,窝在被褥里重新睡熟。
奇怪的很。
莱默尔一连十几天没见到欧文来后花园打牌。
在他终于听到欧文的笑声又在花园里响起来后,假装漫不经心,实则疾步来到了桥牌桌附近。
隔着花坛,几个贵族大大咧咧,毫不忌讳地和欧文大声讨论那些贵族雌虫成功被美色兰俘虏受精怀孕的轶事。
背后传来压低的询问声。
“莱?”
莱默尔转身,见是张伯伦,后者原来也呆在花圃里没去牌桌,大概率也是因为那群口无遮拦的亚萨卡雌虫。
张伯伦语气有点复杂:“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听出来了吧?别过去。”
莱默尔无所谓地反驳:“不是冲着所有美色兰人吗?”
张伯伦还欲说什么劝阻的话,然而莱默尔朝他明媚地露齿一笑,插着兜昂首阔步地走出去了。
张伯伦呆住了,抬起来的手垂在空中。
他们之间的隔阂像他此刻与这背影的距离,那么长那么长。
牌桌。
几个贵族大笑聊天看牌,忽然都互相传了个眼色,欧文收到暗示和同伙们继续笑闹,但他眼角余光还是往那边飘过去。
一袭宝蓝色的敞襟风衣,立领在秋季金色阳光下的凉风里飘扬,高领毛衣收窄在掌宽的腰封里,修身的长裤束入绑绳筒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