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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千澜的请求于纪长宁而言并不困难,甚至就算对方不说,他原先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他也并未拒绝,最后成功脱离了幻境。
但这一次他恢复清醒时发觉身边环境并不是之前待的那个洞穴,而是一处屋宇,内里空间并不宽大,但胜在干净整洁。此时他正躺在床榻上,淡金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斜飞而进,碎成一地光斑,身边空无一人,周遭寂静无声。
他起身走到屋外,入目是一个十分简陋的小庭院。墙角堆着些薪柴,几根竹竿搭起的晾晒架上还披挂着些衣物,看来此地有人居住。而屋宇四周是一片稀疏林地,荒无人烟,万籁俱寂,景象与偏僻的山村并无不同。
这般景象看似平静宁和,但空气中残留一股浅淡的血腥味,同时还有一缕极为深重的魔气,气息狂躁暴戾,并不友善。他此时应该还是处在不欲秘境之中,只是不知为何与其余人失散,也不知到底是何人将他带到此地。
纪长宁心生疑惑的同时只觉此地古怪危险,不宜久留,稍微察看一番便择了个方向继续往前,未走多远忽然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同时还闻见一阵妖物的唳叫。越是往前,那股血腥味与妖物的叫声便越是清晰。
他心忧另外几人或许遭遇危险,不由加快些步伐,未想他赶到地儿遇见的是在这秘境中曾有一面之缘的那个蒙眼少年。
那少年如他之前所见,身形瘦弱,面上覆了一条宽绸带将双眼蒙住,大约受了很重的伤,只能用手肘支撑着在地上缓慢爬行,身后拖出一道蜿蜒细长的血迹,脸上一片血污,连蒙眼的绸带都溅上了鲜血。
而那少年身后还追着几只他曾见过的乌凰,扇着翅膀自空中向那少年俯冲而下。少年不敢回头,尽力往前爬动,但他怎快得过乌凰,只好朝纪长宁的方向伸出手,沙哑着嗓音向他求救:“仙长哥哥,救救我……”
纪长宁不知眼前情景是否是秘境造出的幻象,但他见乌凰尖利的喙即将啄上少年的脊背时也并未犹豫,出手如电,不复春应召化作一道流光在乌凰之间来回穿梭,眨眼间那几只乌凰便被尽数歼灭,化作黑烟消散。
“多、多谢仙长哥哥,咳咳……”少年见自己得救忍不住松懈下来,身体一下整个趴在地上,又蜷缩着剧烈咳嗽起来。
纪长宁归剑入鞘,走上前伸手扶起对方,垂头见人双腿一片血肉模糊,便给人掐诀止血,一面轻拍对方的脊背安抚一面开口问道:“你缘何孤身一人在此?是与同伴走散么?”话说出口时纪长宁顿觉怪异,立时心生警惕。
这少年外形看着年岁极轻,至多二八,明明眼覆绸带,却能清楚视物,身上还萦绕着些许魔气,着实有些可疑。不知对方是走入歧途的魔修,还是天生的魔族之人,而此时出现在不欲秘境之中或许也别有用意。
少年咳嗽好一会儿之后才缓下来,轻轻摇头开口道:“我没有同伴,多谢仙长哥哥相救。我叫……小七,不知恩人姓名?”
“纪长宁。”
“……我走不动路,能再劳烦哥哥送我一程么?我就住在这附近的,不远……”小七坐在地上,轻轻攥了一下他的衣袖,声音微弱,头颅低垂,似是局促羞赧,说着又急忙抬起头连连摆手,“若、若是哥哥有别的要紧事就把我扔在这吧,不必管我。”
纪长宁闻言不由想起他来时的地方,想到屋中残留的暴戾魔气,觉得这少年实在可疑,本欲拒绝,但见对方修为低下,于他而言并无威胁,而且身负重伤,回去的路途恐有不测,又莫名肖似魔君,一时心生恻隐。
他沉吟一会儿到底还是答应,见对方站不起身,便伸臂扶住对方的脊背,另一手穿过对方的膝弯干脆利落地把人打横抱起,又轻轻垫了一下,道:“带路吧。”
少年猝不及防间被抱起来下意识微微挣扎,愈发局促,身体整个僵硬,用手指了个方向:“往那儿,直走,过不了多久就能看见。谢谢哥哥!”
指完路,少年的双手便安分乖巧地放在胸口,头颅不敢贴着他的胸膛,身体动都不敢动,大气不敢喘一下,若是纪长宁低头还能看见少年发红的双颊。可惜他并未在意这些细节,抬步就往前走。
如纪长宁料想,先前他待过的那处院落便是这少年的住处,只是他之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原因便更加古怪了。
他原想将这少年送回住处便离开,未想对方半途便晕了过去,一直僵硬的身体在他怀中瘫软下来,头颅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口,紧贴着他胸膛的额头透过衣襟传来不同寻常的温度,呼吸变得炽热又粗重,竟是发起高热。
纪长宁见状有些放心不下,把人安置在床榻上,又脱去对方的衣裳给人处理伤势,好在他早年四处游历斩妖除魔,处理外伤还算得心应手。
而等他做完这些,屋外天色已暗,他正欲离开,未想推门而出时恰与一人碰上。红衣墨发,目覆白绸,来人竟是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