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这是什么？”

一朵茎叶粗壮的花垂着脑袋，花苞一点一点，似是在打瞌睡。

小孩儿扫了眼，“食人花，可以种在药圃外，谁来偷东西，就把他脑袋啃下来。”又伸手指了一盆绿色的草，“这是情花，它的种子卖得最好。”

青崖尊看了半天，道：“这难道不是一盆草吗？”

小孩伸手从那草上揪下两片圆圆的叶子，摊开掌心道：“它的花已经谢了，现在只有叶子。情花的叶子叫相思叶，如果有喜欢的人，吃一片就能看见那人的模样。这我叔的摊，物美价廉，从不卖假货。喏，试试？”

楚苍拿起一片绿叶，放进嘴里，小孩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有人专门买这叶子，就是为了试自己喜不喜欢别人，或者喜欢的人爱不爱自己。看你俩有缘，才给你们吃的……所以看见了吗？”

楚苍嚼了嚼，把那叶子吞了下去，闭眼，睁眼，如遭雷击。

小孩儿表情凝固了，楚苍道：“一片空白，什么也没看见。”

“不可能！”

“我体质特殊，寻常植株，无论是药是毒，都对我无效。”楚苍道，“看来情花之叶，亦是如此。”

“真的吗，”小孩儿半信半疑，想起什么，放下抬到膝盖上的脚丫子，“可惜它的花不在，情花的种子如果用血去养，若养得好，会开出红花，血液灵气越足，花色越红。这东西花瓣的效果才最邪门。”

谢行取走了另一片相思叶，将其服下。

“什么效果？”

“若你用血去养，喜欢谁，就把花瓣揪一片下来，让他将花瓣送酒服了。”小孩儿说，“从此以后，他就会一辈子都喜欢你，听你的话，再也忘不掉了。如果他尝到相思叶，只会看见你一个人。”

谢行眨了眨眼，天旋地转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浮现。

冰天雪地里，师无惑一手建起的小桃源，温暖得不可思议。

很久以前，师无惑还没有死第二次的时候，也喜欢手植花木。和楚苍不同，他不但喜欢种，还喜欢培育各色品种，一株株挑选出来，其余的随手毁掉，常弄得满手是泥。

师无惑在养一种新的植物，用自己的血，有时也用谢行的。终于有一日，他将需要的花种了出来，谢行回来时，他单膝跪在花圃的泥地上，手里托着一朵新开的重瓣红莲。那花和莲只是很像，但并不是真的莲花。

“这种子种出来了，”师无惑道，“我得给它起个名字。”

“有什么用？”谢行说。师无惑很少做没有目的的事情，他做事，常常只为了开心。

“花瓣可以吃，”师无惑道，“再喝点酒最好，你服了就知道了。”

他招呼谢行过来，摘下一瓣花，要喂给他。谢行看了片刻，伸手将那红色的、厚重的花瓣接过，取了酒服下。做这一切时，师无惑只是看着他，漆黑的瞳仁里映着一点亮光，显得十分专注。

“有什么感觉？”

“对我没用。”谢行道。

师无惑笑了起来，他低头去摆弄那朵火一样的红莲，随口道：“影子写了封信给你，放在桌上，等你回复。你看完那信，就杀了他，再喂他吃复生的药，别让他发现。”

谢行微微皱眉，但那点情绪很快烟消云散，未曾留下丝毫痕迹。

幻象里，师无惑仍是当初小桃源里的那幅模样，只一晃，就消失了。

谢行睁眼。

“不过，我们卖的种子，都不爱血，养不出红花，只有白的。白花……没什么用处，”小孩儿说，“就是好看，好闻，可以开百多天，一直不谢，但开一次就死了，以后只长叶子……你看到什么啦？”

谢行与楚苍对视，生平第一次，心中生出了些许荒谬之感。

两人原先都是傀儡，楚苍自己什么也看不见，怀疑谢行也是如此，正想开口，谢行道：“看见了一堆人，裴襄，聂云，还有你。”

楚苍一愣。

小娃娃大叫起来：“骗人！相思叶只能看见最喜欢的人，他一定在骗你。”

楚苍欲言又止，谢行又道：“骗你的，只看见了师无惑。”

青崖尊：……

两者相较，竟然不知哪个更震撼一些。

两人元神双修久了，此时此刻，忽然彼此心意通明。喜欢和不喜欢一个人，只需要刹那就能感知得清清楚楚。

“……他给你吃过情花？”楚苍喃喃道，“这东西，该不会就是他弄出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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