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兴师动众
港口的海风带着腥味,一阵一阵地拍打着治安官办公室的木窗。
亚瑟半倚在窗边,指间的雪茄卷着一圈暗红的火星,淡灰色的烟雾缓缓散开。
年过五旬的治安官坐在靠墙的大书桌后,他上身穿着一件海军蓝的单排扣燕尾服外套,纽扣是黄铜的,上面刻着肯特郡的红底白马纹章,深褐色灯芯绒马甲的内兜里还挂着怀表的表链。
《肯特郡白马纹章》
这是一位相当老派的地方治安官,他没有选择像城里的治安官那样套上流行的银白色假发,而是遵循传承百年的地方传统,戴着一顶宽檐毡帽。
而他与亚瑟·黑斯廷斯爵士,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他还记得,那是1832年的春天,议会改革前夕,全国动荡不安之际,威灵顿公爵检阅全国治安官的仪式上。
皮卡迪利广场上飘扬的米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威灵顿公爵骑着他的爱马“哥本哈根”在近卫骑兵和苏格兰场骑警的簇拥下通过全国治安官列队组成的方阵。
而当时那个落在威灵顿公爵右后方不远处,白手套、燕尾服、高礼帽、骑着漆黑色高头大马随行的正是这位意气风发的苏格兰场警方代表。
他坐得端正,马缰握得极稳,目光也不向人群招呼,更不曾不向谁点头示意,只是冷静地扫过一排排肃立的面孔。
当时老治安官听伦敦附近的同僚们说,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苏格兰场助理警察总监亚瑟·黑斯廷斯先生,全苏格兰场、乃至于全国治安系统中最有前途的人物。与此同时,他也是在那场震惊全国的杀人盗尸案中指挥了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三个警备区协同侦办的家伙。
从那个时候开始,老治安官便知道这小伙子绝非池中之物,在从伦敦返回拉姆斯盖特的路上,他还和肯特郡的其他治安官们讨论过这个年轻人将来会坐到什么样的位置上。
有人不太看好这种嘴上没毛的年轻人,有人觉得他将来或许会成功,但现在就断定他肯定会成为大人物,那就太武断了。
但老治安官算是他们当中的少数派,他对亚瑟·黑斯廷斯这小伙子印象十分不错,这不仅是因为他们在检阅仪式后的宴会上说过几句话,更是基于他从那几句话当中分析出来的人物性格。
他当时和人打赌说,这小子将来不仅能攀上高位,而且就在最近一段时间。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从报纸上读到了有关伦敦塔事件的报道。
唯一可惜的是,这小伙子的运气不太好,事情虽然办好了,但却不小心把命给丢了。
后来,老治安官就慢慢的把这个人给忘了,直到前阵子他又在报纸上看到了亚瑟·黑斯廷斯这个名字。
当时,他一度以为这只是个同名同姓的小伙子,然而当他前几天在拉姆斯盖特的海滩上看见这位故人时,他才陡然发现这位当年全苏格兰场最有前途的青年人居然真的活过来了!
或许这么说不大妥当,但老治安官坚持认为,他会有这个感觉绝不是他的错,而是舰队街对于亚瑟·黑斯廷斯痊愈的报道远没有当年猜测他死亡的报道多。
老治安官刚见到亚瑟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见了鬼,直到二人坐下来寒暄,他才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人家不止没死,反倒被派去了外交部工作,之后又因为与外交大臣政见不同,一怒之下从白厅辞职了。
他对于亚瑟倒没有太多的恶意,反倒是挺喜欢听他讲述他在德意志和俄罗斯的故事的。
亚瑟和他聊时政新闻、警务改革。
他则与亚瑟聊马价、地租以及地方上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当然了,偶尔怒斥几句白厅的大官僚也是少不了的。
老治安官始终认为,在伦敦这种大城市搞职业警察没什么问题,但是在乡村地区,比如拉姆斯盖特这种地方,还是他们这样由王室委任的传统治安官更能发挥作用。
别的不说,单是职业警察高昂的行政支出就不是乡村地区能够支付得起的。
如果政府愿意为地方治安经费买单,那他当然举双手赞同。但实际情况是,白厅一便士都不想多掏,又想让地方建立起职业警察队伍,这天底下哪儿有这种好事呢?
虽然老治安官这辈子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活跃在肯特郡的一亩三分地上,但这不代表他就没有真知灼见了。
起码在地方治安问题上,他的判断是十分准确的。
因为去年通过的《市政委员会法案》就如他说的那样,虽然取缔了178个近乎世袭的地方市政委员会,并将城市管理权交给了市民选举组成的地方议会,并对市政财产登记造册,要求每年公开财务支出项目。
但是,治安官这个职位并没有遭到取缔,法案也只不过是将地方治安官的任命权移交给了市议会,而没有强行要求各地必须建立起地方警察部门。
老治安官与亚瑟这个小他三十岁的小伙子在大部分话题上都很聊的来,唯独在警务问题上存在分歧,他屡屡强调遵守地方传统才是最有利于国家稳定的举措,而亚瑟则对现代城市警察情有独钟。
然而,令老治安官没想到的是,前两天才争论过的议题,这么快就化成了一桩真实事件摆在了他的面前。
维多利亚公主病情危急,而他作为拉姆斯盖特的最高治安权威,有职责在紧急情况下保护王室成员。
因此,亚瑟·黑斯廷斯爵士请求他立刻签署并下达针对阿尔比恩别墅的搜查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