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亚瑟听完这幕肥皂剧,忍不住又摸出雪茄盒,可还不等他抽出雪茄,迪斯雷利就已经先他一步,把火柴打着了送到了他的面前。
看在这位未来首相及时悔改的份上,亚瑟叼着雪茄对着火焰深吸了一口:“本杰明,这两千镑,我不是白给你的。你得首先答应我三件事。”
迪斯雷利拿着支票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又要把我当马车夫差遣了。”
“当马车夫总比登上报纸版面好。”亚瑟弹了弹烟灰:“尤其是在今年选战结果还没出来之前,毕竟你一旦落选议员,那你身上就再没有免受债权人起诉的政治特权了。等到那个时候,我觉得要想解决问题,可就不仅仅是两千镑了。”
迪斯雷利一想到债主们把他家门槛踏平的场景,就禁不住想要打哆嗦。
虽然他加入政坛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要实现政治理想,但在现实层面上,议员身份也确实是他这样负债累累的债务人的避风港。
虽然他这些年已经还掉了不少债务了,但与此同时也借了不少新的,哪怕撇去他从《英国佬》的朋友们那里借来的几千镑,他在外面依然还欠着近两万镑的外债。
迪斯雷利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吧,我的赎罪券要添上哪三桩苦差事?”
亚瑟开口道:“第一,去让你的竞选助理翻翻几年前的竞选活动名单。如果赛克斯夫人真的在某个账目上记录了,你从她那里拿了2000镑,那你就该做点什么,把它变成一笔政治上的对等支出。比如说,你曾在1835年的选战期间,以她的名义,在陶尔哈姆莱茨租用了几处会场,举办过面向中产阶级选民的赞助晚宴、慈善讲演或是印发过几千份竞选传单。”
“如果我找不到那些账目……”迪斯雷利话还没说完,便自顾自的垂头叹气道:“罢了罢了,怎么会找不到呢,找个会计事务所一下午就‘弄’出来了……”
亚瑟看到迪斯雷利这么上道,于是也不再藏着掖着了:“第二,抽个时间去请朗沃斯先生吃顿饭,你也知道,朗沃斯现在是《经济学人》的主编,他是我从《泰晤士报》请来的,之前还给我写过几篇文章,攻击某些人对警务改革的不实言论。你要是真肯请他吃饭,不用多说,菜式不挑,酒也随意,等他心情一好,你就旁敲侧击地和他提一提前几年诺顿法官状告墨尔本子爵和诺顿夫人的通奸案……”
迪斯雷利立马就明白了亚瑟的潜台词,朗沃斯原先是《泰晤士报》主编托马斯·巴恩斯手下的得力干将,当初那起引**敦轰动的诺顿案,《泰晤士报》可是全程追踪报道的。
现在去和朗沃斯提这起案子,他肯定有印象。并且,假使朗沃斯愿意出面帮忙,找到《泰晤士报》的托马斯·巴恩斯让他们帮忙出几版针对诺顿夫人的回访报道,那就可以赶在赛克斯爵士起诉赛克斯夫人之前,先引导公众重新回忆起丈夫诋毁妻子这种行为,并且在公众层面重新强调公开控诉配偶的可耻性,然后让这个舆论浪头把赛克斯爵士的案情影响给冲淡掉。
如果更进一步的,能让公众舆论认为,他本杰明·迪斯雷利是个被旧制度、庸俗讹诈和选战压力压垮的年轻政治家,那说不准还能借机拉拢一些中间派选民的同情票。
“你这招真狠啊,亚瑟。”迪斯雷利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却渐渐露出了笑容:“你当初在圣马丁教堂躺着的那三天,该不会真是去地狱和魔鬼见面了吧?”
“你说对了,我本来就是从那儿出来的。”亚瑟转过头打量着周遭的人群,直到确定没人注意他们之后,方才开口道:“最后一点,你要去见她一面,这是为了你自己。”
迪斯雷利的肩膀明显一颤,露出短暂却真实的犹豫:“你是说……现在?这个时候?她会见我吗?”
“我虽然不像你那样,是个情场高手,但是这件事你得听我的。”亚瑟生怕迪斯雷利疏忽大意:“你得去。立刻。越快越好。你应该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不只是债务,不只是绯闻,更是孤立。我怕她扛不住,然后因为绝望或者怨恨,把所有事都抖出去。”
迪斯雷利睁大了眼睛,在冷静下来之后,他也察觉到了这种可能性。
“她要是跟《纪事晨报》或者《观察家报》的记者开口了。”亚瑟继续开口道:“把那两千镑讲成你们的私情礼金,那你就可以彻底和下院、和唐宁街十号的那个梦想说拜拜了。”
亚瑟话音刚落,迪斯雷利整个人像是被一桶冷水兜头泼下,他先是怔了两秒,然后后知后觉似的,猛地一拍自己脑门。
“该死!”他慌忙把那张还没揣进兜的支票随手一塞,头也不回地转身便走,嘴里还在絮絮叨叨:“我得去找她,我现在就去找她,立刻,马上,不然明天《观察家报》的头版就该写《本杰明·迪斯雷利:从陶尔哈姆莱茨到塔耳塔洛斯》了!”
他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灯与雾气之间,甚至来不及和亚瑟道别,只留下一道飘散的雪茄味。
卡尔顿俱乐部门前短暂地安静了下来。
亚瑟站在原地,慢慢地将熄灭的雪茄重新叼在嘴里。
“啧啧啧……”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地响起,带着讽刺和笑意:“亚瑟,我亲爱的亚瑟,你可真是个人才。”
亚瑟没有转头,只将雪茄对准火柴一划,烟火映亮他淡淡的表情:“又来了,阿加雷斯?”
煤气灯柱后的阴影中,红魔鬼像是被夜色酿出来的酒渍,缓缓从水坑里晕染出来。
“我还以为你这次真的是做好事去了。”阿加雷斯倚在灯柱上,回响的声音缠绕如丝:“结果你兜了这么一圈,说是救朋友,结果却把那件老得发霉的案子给重新挂上了窗户。”
亚瑟淡淡道:“如果要让舰队街闭嘴,总得放点旧故事喂饱他们吧。”
“旧故事?”阿加雷斯歪着脑袋,笑得像个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你翻的是谁的旧账来着?诺顿夫人?诺顿法官?喔,该不会是墨尔本子爵在法庭上留下的那句‘我们之间并无不正当关系’吧?”
亚瑟吐出一口烟:“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阿加雷斯贴近了些,声音像红丝绒上的毒刺:“你这时候把诺顿案翻出来,不只是为了压迪斯雷利那点丑闻吧?”
亚瑟没有立刻反驳,他只是望着远方雾气中,圣詹姆士街上来来往往的马车:“阿加雷斯,别把我想的太坏了。帝国出版公司最近的股价跌了,我作为董事会主席,总得释放点有助于报纸销量提升的利好消息,提振一下市场信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