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0章 夺权
蒋济怒而离府,高柔等人又呆了一会,说了一些话,让司马太傅好好休息,隨之告辞。
“高公,不多坐一会么?”
端著药碗进来的司马昭,看到高柔等人要走,连忙问了一句。
“不了,仲达有伤在身,身体又虚,还是让他多多休息,吾等就不多打扰了。”
高柔看到司马昭端的药碗,又想起了什么,多说了一句:
“还有那人参,早晚多熬些参汤,莫要吝惜。若是不够,吾等这几张老脸,別的用处没有,面子还是有几分的。”
司马昭连忙道谢,然后放下药碗,送诸人离开。
待他重新回到屋里,但见药碗已经空了,自家大人自行坐在榻上,正面无表情地看著门口。
“大人?”
“嗯,都走了?”
司马昭把门关紧后,还仔细地看了一遍,防止有风从哪个缝隙吹进来,一边回答:
“是,孩儿已经把诸公都送走了。”
哪知身后的司马懿却吩咐道:
“把门开一些,屋里太闷,透透气。”
司马昭闻言,有些惊讶地转身:
“可是大人,你的身体……”
“让你开你就开,莫要说那么多废话,我暂时还死不了。”
司马昭看到自家大人那没有表情的脸,又听不出话里的情绪,不敢违背,只好老老实实地又把门开了一些缝隙。
一股冷风趁机冲了进来,让司马懿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同时也感受到了新鲜的空气。
“雪是什么时候停的?”
“昨日夜里。”
“下得大么?”
“挺大的,积雪都到小腿了。”
司马懿轻嗯一下,缓缓道,“这才是第一场雪啊,大魏今年看来又不好过了。”
听到这个话,司马昭忍不住地说道:
“大人,你都这样了,我们司马氏一族,甚至被人赶出了河內。孩儿以为,我们將来如何立足,才是大人要考虑的问题。”
整个家族被迫迁离祖地,这在以前,是绝对无法想像的事情。
但现在不一样了。
河东惨祸发生以后,这种事情已经越来越常见。
要么被汉国移民实边,要么是主动远离汉国。
这种现象,让某些年代久远的家族,终於回忆起被前汉陵邑制度支配的恐惧。
汉国所谓的新政,本质是个什么东西,汉国最大的权臣冯某人,对世家大族又是个什么態度,司马太傅看得远比自己儿子清楚。
听到自家儿子这么说,司马太傅冷笑一声:
“蠢货!”
司马昭似乎没有想到自家大人会这么骂自己,竟是怔了一怔,有些迟疑道:
“大人,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是蠢货!”司马懿提高了声音,看向儿子,甚至带了一丝嘲讽,“有问题吗?”
“大人……我……”司马昭嘴唇动了动,不敢说话。
闭上眼,司马懿缓缓说道: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没有了大魏,你以为我们司马氏还能到哪里立足?”
睁开眼,盯向司马昭,略带质问地语气强调道:“保住大魏,才能保住我们司马氏一族,明白了吗?”
从遗留在河內的那些族人遭遇来看,汉国根本容不下司马氏一族。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冯某人不想给司马氏留活路。
至於原因,司马懿能隱隱约约猜到一些。
据河北而抗汉国,是世家大族的某种尝试。
司马氏就是被眾世家推举出来的代表。
很显然,汉国不希望出现这种尝试。
更有可能的,是冯某人不愿意看到这种苗头。
毕竟从冯某人出山时起,就一直与世家不对付,这些年又一直在汉国推行所谓的新政。
司马懿这些年一直与冯某人交手,在思索对手的同时,每每思及此人所图,总是会有些心惊肉跳。
因为其所作所为,无一不表明此人对世家的仇视——虽然不明白这种仇视从何而来。
很明显,司马氏与河北世家的尝试,似乎极大地刺激到了他。
当然,司马懿不是没有想过试探冯某人的底线在哪里——毕竟將来投汉未必不是一条好出路。
从河北败退,他之所以並没有立刻率兵前往譙县,除了是防备汉军继续南下,其实也有拖延时间,观察局势的意图在里面。
但遗留在河內那些族人的遭遇,让他心里的最后那点侥倖破灭。
而作为世家代表的司马氏,在冯某人眼里,很有可能已经成了要用来被儆猴的那只鸡。
事到如今,司马懿心里要说不后悔,那就是假话。
本以为拥重兵据河北是司马氏成为最顶级世家的起点,没想到却是投汉的最后机会。
“吾等不容於汉国,天下除了大魏,哪还有司马氏的立足之地?”
司马懿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只是面有不屑地问道,“难道你还想去投吴寇?”
那还不如直接投汉呢!
免得受二遍罪。
现在汉国和吴国还是表面上的同盟,汉国也乐得把主要精力放到大魏身上。
但如果有朝一日没了大魏挡在前面,吴寇难道还想独善其身?
做梦去吧!
司马懿自忖,若自己是孙权,在確认河北丟失之后,第一时间肯定就是派人北上主动向大魏求和。
可惜的是,江东鼠辈,皆是目不见睫之徒。
从河北开打伊始,就听说孙权聚兵於建业。
现在河北都打完了,对方还是聚兵於建业。
也不知道孙贼究竟是在干什么吃的!
当然,曹爽之辈,更是愚蠢之至。
这个时候不想办法与吴国和解,还忙著想要对付自己这个太傅。
竖子!
豚犬!
庸狗!
心里把孙权和曹爽骂了个遍,司马懿这才又开口问道:
“我曾让你在这边买些庄子,你买了没有?”
司马昭明显有些跟不上自家大人的脑迴路,明显顿了一下才回答道:“回大人,已经买了。”
“那就好。”司马懿长舒了一口气,“这城里暂时没有我们落脚之地,你找个机会出城去,让从河內过来的人都住到庄子去。”
跟过来的族人有不少,现在连司马懿自己都是住在破烂府邸,城外的族人全部住进来不现实。
真要全部入了城,万一曹爽发疯,要拿整个司马氏家族开刀,那就真是一锅端走。
虽说可能性不大,但就怕万一,不可不防。
司马昭应下。
——
相比於没司马太傅担忧大魏的將来,担忧自己族人有没有地方住,曹大將军就没有那么多顾虑。
大將军府的暖阁里,椒泥涂壁蒸腾出的异香,渗入悬垂的蜀锦幔帐。
曹爽赤脚踏在精美的细绒地毯上,金丝袜套沾著泼翻的葡萄酒渍。
十二架青铜兽首熏炉环列四周,上面每一个托盘,都点著婴儿手臂粗的蜡烛。
蜡里混了羊脂,蜡芯掺了西域驼绒,把整个暖阁照得亮透无比。
原本皇帝才能用的金盘,此时正光明正大摆在案几上。
盘中盛著的整只熊掌被琥珀色的蜜汁裹住,熊掌周围的雪蛤卵如珍珠滚动。
金匕划开熊掌,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