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如黑幕,压在整个京城的上空。
这一夜,有人从被窝里给粗暴的拉出来,也有人好梦做到天明。不管是经历了吵闹,还是享受了宁静,所有人都齐齐迎向天色渐明。
天光刚亮,城门打开的一瞬间,数骑快马便从城门洞里飞奔而出,踩踏地官道上尘土飞扬,朝着远处疾驰而去。而且,在这一刻,有快马奔出的城门不止一处。
一处隐秘的小山坡上,一笼杂草丛生的地方,细心拨开杂草之后,便能够看到一块石头上有着一处巨大的豁口,这大小恰好能够容纳一人躺着的安眠。
而且这个位置,正好可以透过杂草的缝隙,将山坡下官道的动静一览无余。穆达正躺在里面,休息了一整夜,穆达随意扭动了一下身躯,浑身上下便传来阵阵骨节炸响的声音。
看着官道上奔驰而过的数骑快马,穆达脸上露出久违的真诚笑意。没有丝毫动作,他就这么继续躺着,直到太阳快要落山,他才小心翼翼,尽量不改变这笼杂草丝毫,从石头里出来。
在下巴上和耳根下面扭动几下,肌肉扯动间改变了样貌,从一个富态白皙养尊处优的侯府管家,变成了黝黑粗糙面黄肌瘦。穆达穿上早就准备好的衣衫,拿着路引亦步亦趋的走进京城。
京城这里并没有过多的风声鹤唳,城门口的守卫也并没有增加,只是多了写盘查。
“哪里来的?进京干上面?”
面对守卫的盘问,亩表现的很是紧张,甚至是连话都说不利索,呀啊两声。只顾着将一份路引捧在自己胸前。
而朱樉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更是让朱标气的牙牙痒。
韩度顿时沉默不语。
这让老朱对于土番十八族的极力安抚,瞬间化为乌有,让老朱大为震怒。
既然臣服了,那有什么罪,就都给本侯忍着。忍不了想要反抗,那正好,留地不留人。反正土地才是韩度看重的,至于上面的土番,没了更好,大明百姓正好可以趁机占过去。
劫掠土著虽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是这同样也只是一锤子的买卖。若是没有驱使着土人进行生产劳作,这些总督每年上贡老朱的钱从哪里来?
韩度算是听明白了,老朱和朱标都是帝王心术的思维,为的不是个人,而是整个大明的利益。而朱樉却是不管天下大义如何,要的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朱标没有想到韩度竟然会站在朱樉那边,顿时不敢置信的看着韩度,那眼神就好似在说,孤找你来是帮孤劝二弟的,不是让你来帮他的。
韩度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朱标,缓缓开口道:“殿下,这不是臣说不说的问题。就算是臣不说,史书总是摆在那里。而且,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既然有前车之鉴在前,那大明就应该避免重蹈覆辙才是。”
“找,找人.找我侄子,他在南边的”穆达就要和守卫说清楚地址。
五胡乱华只要是汉人,就没有人不知道这剜心之痛。朱标熟读史书,显然不会不知道。但是即便是他,在平日里也会下意识的将这些痛心的信息给摒弃掉,仍在角落里,不去回想。
这究竟是自己的想法,还是书籍告诉自己的?朱标陷入沉思,自己当然是有想法的,但是这想法.朱标也不得不承认,却是从书籍上来的。
韩度想要问他们一句,这可能吗?
“为何?兄友弟恭,孤以诚心待诸位皇弟,他们以诚回报于孤,有何问题?”朱标满是疑惑的反问韩度。
据不完全统计,现在大明的人口有近千万户,这么多的自己人都照顾不过来呢,韩度才没有心思去照顾外人。对于这些土番,韩度的态度就是,要么臣服,要么死。
说着又回看了朱樉一眼。
朱樉好似知道朱标接下来会说什么,哼了一声把头侧向另外一边。
按理说朱标该生气,该愤怒,该不管这个二愣子弟弟。可是朱标毕竟心慈仁厚,不想看到朱樉被贬为庶民的下场。见他自己劝不动朱樉,只好把目光投到韩度身上。
但是在朱樉看来,土番人既然当成在汉人势弱的时候,肆意欺凌过汉人。那现在既然汉人重新站起来了,那自然要新仇旧恨一起算。如此,才无愧于祖先。
在家里躲了几天,韩度没有见到上面兴师问罪的老朱,却见到了满脸忧心忡忡的朱标。
朱樉也没有料到韩度竟然会如此干脆的赞同他的观点,一时之间都有些不敢相信的呆愣当场。
“殿下,你这是要干什么?”韩度不明白朱标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又遇到什么难事了?可是朱樉的事情都了了,也没有听说老朱要将他如何,应该是没事了吧。
朱樉刚才也不过是他的气话,他当然知道一旦贬为庶人,他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但是想要他低头认错,他却咽不下心中的这口气。
朱标无奈的叹息一声,轻声说道:“二弟,你说的土番残害百姓,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
“来京城做什么?”守卫再次问道。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在老朱看来,为了大明边疆大局的稳定,安抚一下土番族人,这是很有必要的。
带着几分委屈,有些呜咽地说道:“咱也没做什么,不就是对那些土番人狠了一点吗?父皇不在那里,他是不知道那些土番人曾经是如何对大明百姓的。本王也是气不过,才想着为百姓报仇的。”
韩度扺掌大笑道:“正是如此。大明百姓和这些土番人之间是有着落差的,他们各个方面都不如大明百姓。差距会让人产生嫉妒,大明强势的时候,他们能够屈服在大明之下,看似规矩的依附大明。但是一旦大明稍有颓势,这些人就会像狼一样,睚眦必报,冲上来对大明百姓进行撕咬。”
见两人神色各异,韩度沉吟一下之后,首先看向朱标正色说道:“我知道殿下认为大明应该安抚四方,这样四方才会感恩大明,与大明各相安好,如此才能天下太平。”
“这是不可能的。”不用韩度解释,朱标就直接摇头反驳,“这些人不过无论是礼仪、生活、吃穿用度,都要比大明百姓差很多。”
韩度见自己的目的达到,让朱标自己开始思考起来。便继续说道:“这世上的书籍,几乎都是出自儒家。臣不是说儒家不好,而是觉得他们太过理想化了嗯,也就是太过想当然了。总是以为,自己以诚心待人,别人就能够将心比心的对待自己。”
“父皇一气之下,便说要将二弟除爵,贬为庶人。”朱标无奈的说道。看他的样子,显然他是劝过老朱的,但肯定是没有什么效果,这才想着来劝朱樉。并且从他将韩度给拉来的情况看,显然朱樉也不听他的。
朱标不由韩度分说地将他带到东宫,屏退其他人之后,整个殿内就只剩下韩度、朱标和朱樉三人。
“殿下,有时候太过.”韩度原本是想说让朱标不要太过仁慈的,可是话到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
“百年又如何?”朱樉眼睛一瞪,浑身都是不满的气息,眼中好似在喷火道:“血债血偿,这是父皇从小教咱的。难道就因为时间太久,便轻飘飘的揭过去吗?”
“若是这些土番人从各个方面不输于大明人,甚至是和大明人完全一模一样,那他们或许会心平气和的与大明平等相交,大家和和气气的互通有无。”
不是韩度不帮朱标,实在是这件事韩度不知道该如何帮忙才好。
“五胡乱华之前,晋朝是何等的繁荣风流?那个时候,周边胡人难道不是依附于汉人吗?那个时候,汉人不也以为以诚待人,便能够被人以诚相待吗??结果呢?汉人稍有衰弱,胡人便张开獠牙血口,疯狂的撕咬汉人,两脚羊遍地,整个江山被染成一片血红.”
屋子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朱标数次眼神示意韩度,韩度都假装没有看见。
“韩度,好好说话。”朱标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韩度,只好含含糊糊的斥责了一句。
哪怕是在南洋,韩度也是这样施行的。设立总督府,保留驻兵,大明流放过去的人就全部赶去种地。当然,不是他们亲自种地,而是让他们管理着南洋土著种地。获得的收益,一部分拿来自用,一部分被他们用来和总督府交易。
“孤孤刚才只是有些难以接受。”朱标眼神有些恍惚,似在和韩度说话,又好似在喃喃自语:“孤以前听过数位老师、大儒讲过历朝历代的事,他们也想让孤能够从中汲取教训,避免重蹈覆辙,他们也亲自给孤讲过五胡乱华的事情,可为何就是没有人告诉孤,要提防这些胡人?”
只好话锋一折,转而说道:“太过爱护秦王,恐怕对于他也未必是好事啊。”
朱标一来,二话不说,拉起韩度就走。
“不要说了!!”朱标通红着双眼,再也忍不住猛然拍了一下桌子,打断韩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