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山民回头看了眼海东青,未被墨镜遮住的脸颊一直带着笑意,像是在想象他所说的那种植物和鱼。
“他们的命在吴家眼里不值钱,在我的眼里更不值钱”。
“呵呵,”吴青峰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还装,有意思吗。你以为我这段时间关在里面什么都没想吗,我什么都想透了”。
“我看你是关太久了,产生了幻想”。
“哦”。
“青峰,我来看你了”。
“别看那个时候我们小,我们是在鹞子山走得最深的人,哪怕村里最有经验的老猎人也没有我们走得远。那个时候的天特别大,地特别广,天上地下就没有不能去的地方”。
“在舞会上的时候,我和纳兰子建有过一次交谈,当时我只以为是纳兰子建这个人目中无人才对我不冷不热,但是纳兰子建怎么可能傻到跟一个可能成为吴家下一任家主的人无故结仇,现在回想起他看我的眼神,是一种完全不屑,甚至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海东青将目光投向远处,或许是捉弄了陆山民心情大好,喃喃道:“春天的风景真美”。
“是吗”?
“当然,海东来其实很不错,你把他教得很好”。
吴青峰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他不知道自己会被关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无情最是帝王家,吴家不是帝王之家,但无情堪比帝王家。
吴峥呵呵一笑,笑声意味深长。
“每次见到东来被打得鼻青脸肿我都很伤心,又是好一阵难过流泪,他每次都挺着胸膛笑着对我说,‘姐,我不疼,我以后保护你’”。
是破茧成蝶,还是作茧自缚,是巾帼不让须眉,还是死死的困住灵魂,难以明状。
吴存荣的笑容在吴青峰看来充满了嘲笑的意味儿,几天来的紧闭本已让他的内心激进崩溃,看到这个始作俑者,不自觉的咯咯冷笑,浑身颤抖。
吴峥顺着黄九斤的目光看去,淡淡道:“一个易髓境后期巅峰,三个吴家子弟,四条命,还不够让你出气吗”。
吴峥自顾点上,淡淡道:“和吴家交恶不是件好事情,真闹翻了,即便拿你没办法,但拿陆山民还是有办法的,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
海东青眉头微微皱了皱,脸上明显浮现出怒意。
“你理解错了,你无所谓,我有所谓啊,当初是海东来有负阮妹妹,不能就这么算了”。
陆山民静静的听着海东青讲述,真没想到海东来那个窝囊废,小时候还有这样的壮举。
在部队的时候,这是好事,现在,未必是好事。
他很理解海东青,不是现在才理解,是现在理解得更深刻了而已。这些年走过来,她不允许自己再柔弱,哪怕一丝丝也不行,所以她杀伐果决,所以她心狠手辣,不给敌人留余地,其实也是不给自己留余地。因为她害怕一旦开始柔弱,就如多米诺骨牌一发不可收拾。
陆山民竭力的想象着一个柔弱爱笑又爱哭的小女孩儿形象,很难把那个形象和海东青结合起来。
说着掏出烟递给黄九斤,后者摆了摆手,“一直没学会”。
陆山民是不幸的,出生就没有父母。但他认为海东青比他更不幸,至少他有爷爷、有道一、有黄爷爷,还有大黑头、小妮子,还有李村长、陈书记,还有白灵,还有马嘴村那群质朴的叔叔伯伯、嬢嬢婶婶,至少他的童年是幸福的。
长时间呆在黑暗中,眼睛有些不适应,抬起手遮挡在面部,眯着眼看过去,虽然模模糊糊,但认得出是他的二哥吴存荣,吴家下一任家主最有力的竞争者,当然,现在应该是板上钉钉,已经没有人能与他竞争了。
陆山民回过头,笑了笑,“没关系,不想说可以不说”。
陆山民呼出一口气,他知道海东青说的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一个十七岁的季女孩儿,一个胆小柔弱的女孩儿,当时该有多害怕,有多无助,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又是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东海威名赫赫的海东青,在这威名之下,有几人知道她所经历的内心煎熬。
吴存荣没有说话,笑了笑,示意吴青峰继续说。
朝阳温暖妩媚,清风温柔轻徐,偶有两只山雀叽喳嬉闹而过,也有衔泥飞过的燕子,宁静而生动。生出嫩叶的小草带着嫩嫩的清香,远近红黄粉白的小在风中轻摇,静谧而多彩。
“第一次见小妮子的时候,是老神棍带着她来的,记忆特别深刻,当时我正坐在院子里的树墩上数大雁,刚数到一百只,老神棍就过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打断了我数数,气得我抱起树墩就砸,还大骂了他一通,他提起道破跑得比兔子还快”。
海东青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看上去有些不满,“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近人情吗”?
陆山民呵呵一笑,“你是我见过最通情达理的人”。
黄九斤隐隐有种感觉,那份刻骨铭心的战友情,在这一刻该结束了。
“你去了不会失望的,马嘴村的人虽然粗鲁了些,也没什么文化,但绝对是天底下最好的一群人”。“我不骗你”。陆山民强调道。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海东来有个好姐姐”。
“所以你不明白,当你看见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浑身浴血差点没命时候的感觉”。说着顿了顿,“而且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差点同时死在你的面前”。
“我什么”?海东青收起了笑容,反问道。
正当陆山民快速的思索着海东青会怎样对付他的时候,海东青脸上的怒意渐渐消失,淡淡道:“等事情完了,我亲自去向阮玉道歉”。
吴存荣含笑不语,淡淡的看着吴青峰,像是在等着他说说想透了什么。
“呵呵、、”吴青峰咯咯冷笑,“吴存荣,你真的好狠,连对你忠心耿耿的费维也可以出卖,估计他到死都不知道是死在你的手里。用一个易髓境后期巅峰高手的死,轻而易举把我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你够狠,你够毒”。
“小妮子在一旁插着腰笑得前仆后仰,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想,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不但没有害怕,反而笑得那么开心,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
“你在南山参加舞会,一明一暗保护不是很正常吗”。
说完纵身越下,下方树木晃动,一直向前,像一只猛兽在山林中奔腾。
“只是差点,但并没有死”。
吴峥点了点头,深吸一口,“队长,我知道你从不惧怕任何人,任何事。如果你是孤身一人,你连天王老子都不怕。”说着顿了顿,“但是你不是一个人,你的兄弟更不是一个人,吴青峰已经被剥夺了下一任家族的继承权被软禁了起来,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三个旁支子弟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但费维这个实打实的易髓境后期巅峰还是值点钱,吴家已经做出了让步。”
“你们三个都在马嘴村长大”?
“我算是吧,从有记忆开始,我就在马嘴村。小妮子是四岁多到的马嘴村,大黑头到马嘴村的时候快十二岁了”。
“你的小时候”?
海东青脸色渐渐恢复了冰冷,不言不语。
吴峥摸了摸锃光瓦亮的大光头,有些无奈,“队长,我知道你的脾气,所以我不是来为吴青峰求情的”。
吴存荣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双目中已满是杀意。
“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弟弟,当真是好聪明”。
“只是我不明白,纳兰子建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什么目的”。
“哦,他的目的嘛,很简单,可惜你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你要是知道了,就明白了,你不过是一根小小的导火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