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腿一软,跪倒在地,铜盆咣当一声落了地,泼了一地的水。
江随舟僵硬地摆了摆手,示意这小姑娘下去。
她像是蒙了大赦,一个劲地对他磕头谢罪,然后抱起地上湿漉漉的铜盆,跌跌撞撞地跑了。
江随舟看着她狼狈而逃的背影,心下泛起了几分迷惑。
我是谁?这么吓人?
但是,这话他断然不敢问出口,自然,也没人能解释。
他记得,自己刚才只是回复完了学生的信息,关了电脑准备去休息。对他来说,这只是极其普通的一天除了今天收到的那篇论文,实在有点过于业余。
毕竟,他在j大当了几年讲师,也带过毕业生,什么稀奇古怪的论文也都见遍了,自认也算见多识广,面对学生们时,总能心平气和,应对自如,保持慈眉善目。
但他倒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历史系的学生,以野史为依据,把论文写得像评书似的跌宕起伏、声情并茂。
他写,梁朝开国将军、定北侯霍无咎领兵灭景,是有难言之隐的。个中原因,是他在南景做人质时,曾被南景某位以靖为封号、姓名已不可考的病弱王爷纳为妾室,忍受了三载羞辱,故而在回到北梁时,兴兵灭景,速度之快,也是因为怀恨在心。
也正因为如此,那位在正史上寥寥几笔、因病早夭的靖王,也是非正常死亡的。
他不是病死的,是被定北侯斩首的。为报当年之仇,定北侯还将他的头颅悬在临安城墙上,硬是悬了整整三年。
江随舟当时觉得,这孩子,或许选错了专业,应该去做编剧。
这对他们历史专业来说,基本跟用还珠格格研究清史是一个性质了。
于是,江随舟毫不留情地将那篇论文批评了一番,最后给出了自己的修改意见:改掉选题,重写一篇。
那个学生也挺轴。
您怎么就知道野史是假的?您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我的论文是胡编乱造的!您就算研究了再多史料,也没亲身经历,亲眼见过啊!
收到这条回复,江随舟嗤笑了一声。
我研究历史,还要亲身经历?那我要是研究古生物,难道还进山去当猴子去?
他冷酷无情地一推眼镜,回复道:说得有道理,但是论文,重写。
回复完了这句话,他面带笑容,揉了揉酸痛的肩颈,关掉了电脑。
而就在那一刹那,周围猛地黑了下去。
停电了?
但周围却一片漆黑,连夜晚通常会透出的微光都没有。
江随舟愣了愣,想伸手去寻桌上的电源。
但是不等他伸出手,四下便骤然亮了起来。
是灯,却是跳跃的、晃动的。
灯盏将他周围照亮了。
他看到,暖黄色的灯火下,他坐在一间屋子里。周遭的摆设尽是古制,用屏风、多宝阁等做了隔断,别有洞天,高雅端肃。四下虽没什么亮色,看上去也古拙,但那些物件折射的光辉,却自带一股内敛庄严的华贵。
屋子极宽敞,四下站着不少侍女,打眼一看能有七八个,各个垂眼侍立,分毫不显拥挤。
江随舟脑子有点懵。
幻觉?
他垂下眼。
此时的他,竟穿了身明红的广袖长袍。那丝绸有种贵重的垂坠感,金丝绣作繁复云纹,在灯下熠熠闪着暗光。
看这制式,景末梁初。
他手中的那本书,从右到左竖排印制,繁体宋字,看这油墨痕迹,还停留在雕版印刷的阶段。
他手边的矮桌,黄花梨的,桌上那只茶盏,他在博物馆看到过。
景末王侯陵山茶纹甜白釉杯
江随舟目光空了。
我是谁,我在哪?古人坟里挖出来的东西,怎么会在我桌上?
也就在这时,那个冒失的侍女撞出了一声细响,将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可他目光刚扫过去,不等斟酌着说话,那约莫十来岁的小姑娘便吓得噗通跪倒在地,水洒了一地,还不停地磕头。
反倒是江随舟被吓懵了。
他努力保持着冷静,抬了抬手,示意她退下去。
就见那小姑娘感激涕零地抱着盆跑了,没跑几步,又险些被脚下的水滑倒,正撞上了迎面进来的男子。
冒冒失失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出去!那男子斥道。
太监的声音。
江随舟抬眼看向他,就见这人一路小跑过来,面容清秀,脸上带着笑。
笑容挺真诚,带着三分讨好。
主子。他在江随舟面前熟练地行了个礼,到了他身侧,弓着身回话。
那位夫人的轿子已经到了,主子,可千万莫要误了吉时。
江随舟静静看着他,藏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他不信,他还能忽然就穿越了。
并且,还将会在没弄清自自己是谁的情况下,就要迎来一场
洞房花烛。
第2章
疼痛从手心传到了他的中枢神经,他顿时疼得灵台清明,但是,面前的画面却分毫没变。
甚至,他似乎因为疼痛,目光沉冷了一瞬,把面前这太监吓得一哆嗦。
他似乎确实莫名其妙地成了一个古人。
那人当是个王侯贵族,景朝末年的。至于其他他便一概不知了。
哦,他还知道一件事。
那个人今天纳妾。但因着如今自己成了他,所以纳妾的,也便成了自己。
这就是他得到的全部信息,而面前这个满脸都是笑的太监,还正躬身站在这儿,等着他去入洞房呢。
江随舟头都要炸了。
这都什么事啊!
他心下忙乱,面上却分毫不显。
那太监似有些急了,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苦,压低了声音,语气也变成了苦口婆心的劝慰。
主子,奴才知道您心下不愿,但毕竟是皇上下的旨他劝道。您即便不喜,去走个过场便罢了!那位听说早给废了武功,如今残废一个,安全得很,您不必担忧。
废了人家武功,成了残废?
江随舟眼神有点怪异。
竟还是强取豪夺的戏码。
他单知道景朝末年,朝局腐败,皇帝昏聩,尤其景后主景幽帝,更是个出了名的荒唐昏君。史书记载,他沉迷美色,以朝政作儿戏,且尤其偏宠外戚,任由其舅庞绍作乱。
而景朝偏偏子嗣不丰,到了景幽帝这一代,同辈皇子大多早夭,唯独剩下一个靖王,还是个英年早逝的病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