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喝道:“好你个妖半仙,竟然敢诈死,嫌我是活死人晦气不欢迎是不是?”
姚半仙喘着大气,道:“你个糟老头儿,怎么现在才来,害我在棺材里闷死了、闷死了……找我有什么事,快说,我不喜欢啰嗦之人。”
原来姚半仙已经算准糟老头儿会上门找他,那日夜里,姚半仙正侧卧在床,昏昏欲睡之时书桌上的浑仪不停地抖动起来。
姚半仙心神不宁地走出屋外,观测天象,正值月明星稀,突然一颗亮度超凡的流星划破天际,消失在灵山古墓那方,他进到屋内,利用“方术”旋转起了挂在东南方墙上的八卦图,八卦图越于纸上飞速旋转起来,旋转至坎()
位时戛然而止,中心的太极隐约显出糟老头儿怀抱着婴儿正被四名大汉追杀的场景……。
姚半仙掐指一算,预感大事不妙,他不想卷入这场浩劫,想通过诈死的法子来瞒骗老头儿,不料,冥冥之中已有安排,他的这出损招却被老头儿识破,此乃天意。
老头儿把婴儿从怀中解下,婴儿已是奄奄一息了,姚半仙端详了婴儿片刻,接着又翻看了婴儿身上的疥疮。
部分疥疮已经出脓、流血了,他把起了婴儿右手上的脉搏,左手捋了捋嘴角上的两撇八字胡。
姚半仙感觉婴儿脉搏虽然已经极度微弱,但体内两股真气深藏于心部和肺部,直冲“神门穴”和“太渊穴”,他不禁愕然,心道:“这小子天生有如此内力,命不该绝”。
待姚半仙触摸婴儿身上的疥疮时,一股妖邪之气刺痛了他的手指,他下意识地将手指收了回去,片刻,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道:“这小子中了诅咒。”他看了看老头儿,接着道:“跟我来……”
姚半仙向后堂走去,老头儿怀抱婴儿紧跟其后,穿过后堂的院子,姚半仙来到一石碑前,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阴阳宫”,字的下方是一幅八卦图,姚半仙在八卦图上按照方道点画了一番,石碑向右边旋转开来。
一暗道呈现眼前,暗道尽头是一密室,密室里灯火通明,老头儿随姚半仙走了进去,密室如堂屋大小,东南墙边一书架挡住了整个墙面,书架上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书籍,有《方术经》、《楠宫迷经》、《古巫仙术》、《皇帝内经》、《易经》等几十种名目繁多的典籍,密道内物品均按八卦方位图摆设,极具典雅古朴。
姚半仙接过婴儿,把婴儿放置于密室中央的太极石床上,石床呈古黑色,系天外陨石。
二十年前的一天夜里,浑仪抖动得厉害,姚半仙夜观天象,发现北斗星斗柄指向紊乱,玉横星忽明忽暗,突然南宫星云和北宫星云相互交汇在了一起,碰撞出一幅异常奇美的太极图来,深邃的宇宙中星星点点,向四周散了开去,消失于茫茫夜空里。
接下来的两年中,浑仪抖动不停,一天深夜,一颗圆桌大小的流星燃烧着向龙古镇附近的江面上砸去,浑仪才停止了抖动,流星砸到江面瞬间,掀起了千层巨浪,龙古镇靠近江水的东北角被水淹没了,房屋倒塌、一片狼藉,也冲走了好多人。
待潮水退去,姚半仙组织镇上的人对陨石进行打捞,请来工匠将陨石磨平,在石心处雕刻了太极图样,放置于自家的密室中,此后每天晌午,姚半仙都侧卧于陨石上,参悟天玄之道,祈福上苍普度众生,日积月累,造诣颇深。
姚半仙取来银针,针头炙烤于长明灯上,待针头通红后,姚半仙解开婴儿包裹着的粗布大衣,左手食指中指在婴儿手肘关节处轻轻地揉了揉,将滚烫的银针刺向婴儿的“曲池”穴,一股浓稠、黑色的血液冒了出来,紧接着又将银针放置于长明灯火焰上炙烤,待银针针头通红透亮时,姚半仙让婴儿平躺与左掌之上,右手握捏的银针向任脉的神“阙穴”刺去。
婴儿“哇”地一声哭出声来,手舞足蹈地挣扎着,婴儿嘟着小嘴似乎在寻找什么。
老头儿大喜,道:“此乃神人也,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活神仙。”
姚半仙轻轻地哼了一声,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他转身在书架上取来一陶瓷瓶,塞在老头儿手心里:“每日子时涂抹婴儿患处,病情可控,但不能痊愈,不知何年何月复发,那时,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老头儿甚至惊奇,追问道:“这是为何,你如此高明的医术也无可奈何吗?”
姚半仙平静地回答道:“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世间万物本是阴阳平衡,相互制衡,然而,这小伙已不是病理那么简单()
了,他被下了诅咒,邪气封住了阴魂门,阴经真气终究会干涸,那时必将阳气奋亢,全身溃烂、血流干涸,我给你的阴虚膏也暂且缓解他的病情罢了,他的疥疮何时发作,这要看他的造化了。”
老头儿看了看手中的陶瓷瓶,他紧紧地捏在了手里,猛然想起婴儿母亲在灵山上气绝身亡前与他说的话,他怀抱着哭闹不止的婴儿悲伤到了极点,喃喃地道:“难道就没有可行之策,老朽愿搭上这条性命。”
姚半仙瞥眼看了看老头儿,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姚半仙欲言又止。
老头儿追问道:“只是什么……快说?”
姚半仙看着哭闹中的婴儿,提高了嗓门:“你看他的嘴,好像在寻找吃的,你若有奶嘴就让他吸两口,你就不担心他被饿死么?唉……先让他吃点东西吧!”
老头儿随姚半仙走出了密室,来到堂屋,家丁端上来一碗香气正浓的玉米粥,老头儿用勺子舀了玉米粥喂婴儿,婴儿自打出娘胎后从未尝过母乳的味道,接触这粘稠稠的玉米粥后,他毫不犹豫地吃了起来。待吃饱后他躺在老头儿的怀里呼呼大睡了,
老头儿欲问姚半仙如何破解婴儿身上的诅咒时,忽听见屋外人声浮动,家丁出门查看,几名男子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姚半仙走上堂屋前,原来是东街头的张宛年和几名随从,近姚半仙跟前,张宛年跪拜磕头,惊恐地道:“死了,都死了,家门不幸啊,两个月来我张氏家族一连死了七、八名男丁,难道天真要亡我张氏不成?恳请半仙施恩法度,拯救我张氏于水火!”
张宛年的脑门磕破了血,几名随从也都跪拜于地,磕起了响头。
姚半仙上前扶起了张宛年,惊奇地道:“何故如此慌张,且慢慢说与听听?”
“请半仙随我一同前往……”
姚半仙到卧室取来“感念棒”握于手中,随张宛年等人出了门,老头儿怀抱着婴儿也跟了出去。
一行人趁着月色穿过长长的街道,街上已见不着其他人影了,镇上的人大多数已经入睡。来到一拐弯处,张宛年领着大伙折西而行,进入一小巷,穿过一片丛林,再沿着曲折的山路徐徐而上,即将登顶时,看见一棵枯树独自矗立于正前方,枯树上的一桠枝如人的手臂般长长地伸展开来,桠枝上挂着一具尸体,尸体披着白色长褂,长发垂肩,双脚僵直,此时的圆月正挂于枯树枝头。
突然,一只乌鸦“呱呱呱”地惊叫着往圆月飞去……
张宛年指着尸体,惊恐地道:“这天杀的,我找了他好几天,出门那天,他正穿着这白大褂,想不到他竟然吊死在这里了。”
大伙都不敢靠近,害怕沾上污邪之气。
姚半仙上前查看尸体,尸体的面部被浓密的长发盖着,散发出恶臭,他用“感念棒”拨开了尸体的长发,尸体舌头吐露,双眼被乌鸦啄食了去,血液从眼眶流出,一阵风吹来,尸体随风摇摆,恶臭更是刺鼻。
姚半仙转过头来,平静地道:“很可能是上吊自尽,把他放下来我再观察。”
一名随从从胯间取出一把斧头,砍断了桠枝上吊尸体的绳子,尸体砰地一声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姚半仙点燃了蜡烛,再仔细查看了尸体,发现尸体是一具男尸,四十岁年纪,除了脖子被勒伤的痕迹外,身上并无其他伤口,排除了被谋害的可能,他抬头看了看吊尸体的桠枝,桠枝成人伸手便可触碰,他再看了看下方垒砌的石块,肯定地道:“是自杀,上吊自杀,你把他的情况和我说说?”姚半仙看着张宛年。
张宛年惊恐未定,道:“这两年,我张氏家族被魔鬼缠身,成年男丁均生了一种怪病,先是喉咙处奇痒无比,随后出现了溃烂,疼痛难忍,寻遍了良医、()
散尽了家财,均不见良效,最后走投无路,亦或自尽了之,亦或背井离乡,另谋他去,我张氏家族自上而下无不人人自危……”
张宛年指着地上的尸体继续说道:“就在前两日,我这四叔因受不了这病痛折磨,整天嚷着寻死寻活的,那天他穿着白大褂出了门,我怕他做什么傻事,暗中跟了他几条街,谁知来到豹头铺转角处他却不见了踪迹,我们苦苦寻了他三天,仍不见踪影,后来听人说在镇子的后山上发现了一个吊死鬼,穿着白大褂,恐怖至极,我们这才上山寻找,这便是我四叔。因我张氏祖上与半仙曾祖父曾深仇,不敢妄自求救于半仙,眼看着家族的人脉即将散尽,这才厚颜无耻找上门来,实则无奈……”说到痛处,张宛年更咽了起来。
姚半仙感慨道:“唉!冤冤往事,转眼即飘入云烟,又何必放在心上,我又哪曾想到过此事?”
张宛年感激涕零,道:“求半仙赐于破解之道……”
姚半仙转过身去,右手轻轻触碰那尸体的颈部,按了按喉结处,咔地一声作响,尸体嘴部喷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来,随后尸体像活过来一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姚半仙道:“他已经安息了,今后你们阴阳两隔,他泉下有知,不会再打搅你们的生活。”姚半仙右手掐指,思索片刻问道:“你祖上有一人死得蹊跷,祸端发于喉部,你可知晓?”
话说间,圆月已渐渐没入云层,四周暗淡了下来,突然密林深处出一股瘴气涌出,一接亲队伍身穿大红长袍,男男女女的约莫二十来人敲锣打鼓地从林中轻走了出来,中间那四人还抬着一顶大红花轿,他们沿着小路向山上而来……
张宛年惊奇道:“这荒郊野岭大半夜的还有接亲队伍?”
待接亲队伍离得近时,却看见一行人哪里是在走路,他们半身透明,犹如丝带般轻飘飘地随风飘了过来,他们面部惨白,嘴唇绯红。
姚半仙低声道:“大伙小心,我们遇到了鬼接亲,此处阴气重重,阴阳失调生瘴气,大伙屏住呼吸,听我安排。”
姚半仙用感念棒在一伙人四周划出一道“隔离符”来,口中念念有词:“阴有道、阳有道,鬼有道、人有道,魔有道、神有道,各自行其道,互相不干扰,阴阳协调、各自安好,尔等慥慥、太极中烧,若吾扰尔道,定会把路绕……”
“鬼接亲”队伍没能跨过“隔离符”,他们绕过姚半仙等人的身旁,正向龙古镇后山的野坟堆飘去,飘出数十米远,老头儿怀中的婴儿突然大哭了起来,哭声响彻夜空,眼看着“鬼接亲”队伍中两名红袍大汉手持“锁阴链”向姚半仙等人直奔过来……
老头儿大喝道:“别他妈装神弄鬼,吓到我孙子了,有事冲我来……”老头儿虽鼓足了勇气说这话,但他心里也没了底儿。
姚半仙右手握紧了感念棒,已摆好了迎战的姿势。
此时,圆月从云层中探出了头,四周又明亮了起来,“鬼接亲”队伍渐渐消失在了月色之中。婴儿的哭泣声却渐渐地停止了下来。
几只乌鸦不知从何窜了出来,栖上了枯树枝头。
姚半仙看了看天色,已是二更天,道:“此地不宜久留,把尸体就地掩埋后速速离去吧”
张宛年有些犹豫道:“四叔自幼命途多舛,连死了也不安宁,能否寻得风水宝地葬之。”
姚半仙劝道:“他既选了此地,就让他再次安息吧,别犯了大忌。”姚半仙从腰间掏出拇指大小的葫芦瓶,瓶口接于尸体嘴角处流淌下来的尸水,念道:“你安息吧,去你的极乐世界享受快乐”
张宛年转念一想,觉得姚半仙说得在理,吩咐随从将其四叔尸体埋于枯树下。
大伙来到镇上“豹头铺”附近的风木亭歇脚,张宛()
年和姚半仙说起了祖上的事。
原来张宛年的曾祖父张耀宗在过八十大寿那天,误食了一块骨头,儿孙们眼睁睁地看着张耀宗呼吸困难、胸闷气急,却想不出好的法子来,有人在张耀宗背部不停地敲打,但那块骨头始终卡在喉咙处,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不多时,张耀宗就气绝身亡了,儿孙们将张耀宗穿戴好后装进了棺材,请来法师为张耀宗超度,法师兴致正浓时,突听见棺材内有响动,待贴近耳朵仔细听时,从棺材内发出“嗯嗯嗯”的吼声,法师害怕棺材“炸尸”引来祸害,找来绳索将棺材捆绑得严严实实,迅速将张耀宗入土掩埋并溜之大吉了。
姚半仙内心有了盘算,他大致知晓了张耀宗墓地的方位后,让张宛年等人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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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回家等候,他自有办法处置。
姚半仙和老头儿回到了家中,已经是四更天了,镇上的公鸡陆陆续续开始打鸣。
来到堂屋,老头儿问姚半仙道:“这小子身上的咒如何才能去解,我知道你有办法,不要再和我卖关子了?”
姚半仙从腰间掏出那只小葫芦瓶,递给老头儿,道:“擦于疥疮处,每日三次,别在午时使用,否则乱了真气。”
老头儿接过葫芦瓶,捏在手里,他仔细看了看葫芦瓶,愕然道:“这不是那尸水,怎么?”
姚半仙道:“这小子中的是魔咒,阳气亢奋,需至阴之物才能降服,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尸水乃属阴中之阴,是治阳之灵药。”
老头儿略有所思,道:“这一瓶尸水就可痊愈吗?”
姚半仙回答道:“非也,正所谓九九归一,需要九具尸体的尸水擦拭患处,那时这小子全身的皮毛将会全部退去,体内的阴符咒得于开化,他犹如蛇华为龙,便可获得重生,能不能找到九具投缘的尸体就看他的造化了?。”
老头儿听得神乎其神,犹如雾气缭绕于眼前,半天摸不着头脑,但他暗暗赞叹姚半仙如此神通,能预未来、亦能知过去,对姚半仙肃然起敬起来。老头儿继续问道:“怎样才能找到另外八具尸体?”
姚半仙看了看天色,道:“今天夜里有没有勇气和我一同上阴山?那里乱坟如麻,可不是好惹之地。”
老头儿道:“老朽独守灵山古墓十四载,什么鬼神没见过,只要能拯救这小子,就算闯入十八层地狱又有何惧?我和你去。”
阴山古人叫人山,因轮廓似人而得名,后人又将其改名仁山,位于龙古镇西北方,是通往灵山的第一座大山,有一个主峰和两个次峰,次峰排列在主峰左右,如人的左肩右膀,阴山向龙古镇方地势平缓,有几个不大的小土坡,背面是一悬崖峭壁,千年古藤缠绕绝壁之上,此处鸟兽罕至,更别说人类涉足了。
一百多年前,一白头老翁路过龙古镇,他来到镇上定了定罗盘,发现阴山犹如一尊大佛盘坐,两手臂伸出将龙古镇抱于怀中,感概这是一块绝佳的风水宝地,从这之后,龙古镇上的人趋之若鹜,都将家山祖坟都葬于阴山之上,随着时光更迭,古龙镇上多数人家已物是人非,阴山上多数坟墓已无人照管、年久失修,时至今日阴山这块风水宝地却成了乱坟岗。
三十年前,在一个雷雨交加的雨夜,有人在镇头的破庙边看见镇上的疯老头儿风青三提着灯笼,被一对穿着藏青色长褂的男女左右搀扶着、嬉笑着一拐一瘸地走进了阴山,消失在雨夜中。
至此之后,疯老头儿再也没有出现在镇上,有人说他被那对男女吸干了血,成了乱坟岗上的孤魂野鬼,也有人说他被那对男女施了魔法,在守护阴山上的乱坟岗,遇人闯进乱坟岗,他便吸干那人的血,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涉足乱坟岗,乱坟岗逐渐被人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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