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心中一紧:“黄锦出事了?”
“也不算是出事了……吧?”少年垂著头,不敢看李先生,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青深呼吸,又一个深呼吸,问: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冬天。”朱翊钧说。
“去年,去年……都这么久了吗?”李青怔然。
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可也没料到会这么早,没想到黄锦会这么……迫不及待。
李青没有失態,也没有过於伤心,有的只是无限惆悵……
许久,
“说说吧。”
“哎。”朱翊钧仔细回想了一下,道,“你走之后,黄锦找到了冯保,教他烤薯……后来,冯保逐渐熟练了,烤薯的味道也跟他烤的一般无二了,黄锦……最后一口气儿也散了。”
朱翊钧不忍去看李先生,低著头,捻著被角,“黄锦没有寻死觅活,也没有伤害自己,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再之后,黄锦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父皇答应让他去皇陵陪皇爷爷,黄锦可开心了……”
少年鼓足勇气抬起头,道:“先生你不用太难过,皇爷爷没有遗憾,黄锦也没有遗憾,人生最后阶段,陆炳一直陪著他,他不是在大高玄殿逝世的,是在永陵……陆炳说了,黄锦走的很安详,很安心……”
李青静静听著,面无表情。
直至少年说完,才似有些鬱愤的问:“为什么不与我说?”
“怕影响你,这也是黄锦提的,说让保密,不要告诉你……”
李青苦涩嘆息:“可我总会知道的啊。”
少年沉默。
“黄锦最后可有话给我?”
少年点头:“黄锦说……让你不要怪他。”
李青呆了一下,喟然长嘆:“我有什么可怪他的呢?”
少年默了下,说:“黄锦也算是高寿了,以他的年龄、他的身体状况,纵是积极向上……也不会多太久,站在他的立场来说,这甚至是一件幸福的事。”
李青没有否认,只是沉默。
少年劝道:“先生你別难过,黄锦就是怕你难过,才要我们保密的。”
李青轻轻摇了摇头,问:“黄锦最终葬在了永陵,对吧?”
“嗯。”少年正色道,“即便不为黄锦,为了皇爷爷,我和父皇也必须让他得偿所愿。”
“那就好,那就好……”李青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感觉心里又闷又空。
良久,
李青吐出一口抑鬱之气,“好了,我知道了,我没事。”
“黄锦就在永陵,也是有墓碑的,並不难找。”少年说。
李青“嗯”了声。
“先生想去的话,现在就去吧,我也该睡了。”
李青没有起身就走,转而问:“还习惯吗?”
少年鬆了口气,道:“一直挺习惯的,之前是受了父皇的影响,又深感责任重大,才对做皇帝有种恐惧心理,自做了皇帝之后,这种心理就不復存在了。”
“真的?”
“当然!”
少年挺起胸膛,接著,又稍稍塌下肩,悻悻道,“个別时候,確实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很轻微,並不难克服,就像,就像……”
少年想说“就像你得知黄锦逝世,虽然也伤心,却也不至於万难接受、痛彻心扉……”,话到了嘴边,又强行咽下了。
可换个说法,又不足够贴切,索性没再继续说下去。
少年訕然道:“总体来说,还是习惯的。”
“嗯,习惯就好。”李青抬手拍拍少年肩膀,温和道,“早点睡吧,也別给自己太大压力。”
少年点点头,缓缓躺下来,问:
“先生,你不会见我一面,立马就走吧?”
李青问:“你想……?”
“最起码……留一日也好啊。”少年满脸希冀,咕噥道,“你好不容易心软一次、感性一次,这次一別,可能真要一別多年了,就当这次才是正式告別吧?”
李青点点头:“可以,安心睡吧,我今儿不走。”
“先生能不能等我睡著了,再走啊?”少年又说。
李青並没有计较他得寸进尺,“可以,睡吧。”
“先生真好。”少年嘿嘿一笑,闭上了眼睛。
一刻钟,两刻钟……
李青静静坐著,一直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