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文景之治全白干!
当然了。
既然功侯们,都已经为了搞钱『不择手段』了,那自然也就不止局限於役使国人过律这一项。
旁的不说——就说当年,刘荣主持粮价平抑事宜时,跳出来唱反调的那些个功侯贵戚;
赶在那种关头跳出来,跟即將获立为储的刘荣唱对台戏,就算有馆陶主刘嫖领头,也无疑证明了他们的勇气。
当年,刘荣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还当是这些功侯贵戚,都各自养了粮食商人,刘荣平抑粮价触碰到了他们的蛋糕,所以他们才『悍不畏死』的跳了出来。
后来,刘荣才慢慢反应过来:在当时,跳出来的那批功侯贵戚,並不是对刘荣平抑粮价感到不满的所有人,而仅仅只是其中的代表。
事实上,凡是功侯贵戚——凡是有封国食邑,有租税收入的功侯贵戚,便都对刘荣当年,以及长安朝堂每一次平抑粮价感到不满。
原因也很简单:彻侯拿到的封国租税收入,和朝堂相府国库拿到的农税一样,都是粮食。
再加上当今汉室,相府国库收取的农税,和彻侯勛贵收取的租税一样,都是根据实际產出按比例收取,也就是三十取一;
这就使得相府国库的农税收入、彻侯勛贵的租税收入,都维持在一个相当稳定的数量级。
——关中行大亩,平均亩產大概也就是三石出头;
寻常百姓拥田百亩,岁得粟三百来石,农税也就是十石左右,除非是大灾之年或大丰收,否则,上下浮动便会在一石以內,也就是九到十一石。
而彻侯寻贵的封国,无一例外都在关东。
关东行小亩。
相较於关中宽一步、长二百四十步的大亩,关东行宽一步,长一百二十步的小亩。
关东小亩的实际面积,仅仅只有关中大亩的一半。
耕地面积为一半,粮食產出,自然也就要少一半。
不过,由於关东地区的气候条件——尤其是黄河以南地区的气候条件,比关中要稍稍优越些,便使得行小亩的关东地区,粮食亩產也能达到两石左右的水平。
这也就是说,在关东,同样拥田百亩的百姓农户,辛勤劳作一年,得粟不过二百来石。
农税三十取一,二百来石的粮食產出,农税便是七石不到,六石到七石之间的水平。
而且这个数字非常稳定。
很难有大的提高,且只要没有爆发战爭或洪涝灾害,便也很少会有明显的下降。
这就导致了功侯贵戚们,每年所得到的封国租税收入,几乎都是恆定的:每户食邑,贡献租税七石左右。
一千户食邑,也才七千石,万户食邑也才七万石。
前文提到,功侯们无论是为了远大志向,还是为了家族的长盛不衰,都不得不儘可能留在长安;
而常居长安的高昂成本,又绝非功侯食邑所带来的封国租税所能覆盖。
所以,除了租税这一细水长流、时代传承的稳定收入外,功侯们还会无所不用其极的,找其他门路『捞偏门』。
但捞偏门,却並不意味著功侯贵戚们,就不把自己的封国租税当回事。
——毕竟捞偏门,是有风险的。
唯有封国租税,才能给功侯贵戚,带来无风险的稳定收入。
就好比后世的铁饭碗——哪怕副业收入再高,铁饭碗都是绝不能丟掉的。
哪怕铁饭碗的收入,连副业的税费都覆盖不了,那也是铁饭碗。
是底气,是保障,更是退路。
出於这么一个在华夏歷史上源远流长,且受到普遍认同的共识,功侯们在对待各项收入时,也依旧会非常慎重的对待自己的封国租税。
哪怕很少,也是半点马虎不得。
这其中,就有一部分极度看重封国租税,或者说是严重依赖租税过活的彻侯家族,对粮食价格非常敏感,且有严重的粮价朝公倾向。
在这些人看来,捞偏门,一来是有风险,二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捞得到——既要胆大心细,还要有一定的能力和手腕。
但封国租税產出的粮食,却只需要这些贵族们小小动用一下人脉,小小转动一下聪明的小脑袋,就能通过操控粮价,而轻鬆卖出更高,甚至是数以倍计的价钱。
好比现如今,粮价基本被刘荣焊死在了每石三十钱以下,食邑一千户的彻侯,岁得租税不过七千石,折价才二十一万钱;
但在刘荣尚未平抑粮价、尚未官营粮米的短短八年前,同样的千户食邑,同样的七千石租税,却能以每石六十钱左右的价格,卖到四十万钱以上!
更早的太宗皇帝早年,关中粮价普遍在百钱上下,这七千石粮食就是七十万钱。
孝惠皇帝、吕太后年间,粮价在二百到三百钱之间震盪,这七千石粮食的价值,便在一百四十万到两百一十万钱之间浮动。
更早的:太祖高皇帝年间,关中米价高达八千钱每石!
食邑千户的彻侯,得租税七千石,愣是能卖出五千六百万的天价!
从开国初,最高的五千六百万钱,到现如今,刘荣一朝的二十一万钱——隨著粮价价格的下降,彻侯勛贵们的收入,就这么在不知不觉间,缩水了99%以上。
——五千六百万钱,百分之一都还有个五十六万呢!
这个歷史大势,功侯们显然无法掌控。
但在刘荣平抑粮价,顺带官营粮米之前,粮价小范围的波动,却还在这些功侯们『可以操作』的范畴之內。
多的不说,原本五十五钱每石的价格,稍稍『调整』到六十钱左右,对这些功侯而言,甚至都不是需要开口的事儿——负责粮价的官员,自己就能把马匹拍上。
若是贪婪点,功侯们就联合起来,稍微动动手指头,控制一下粮食市场的供应,每石七十钱左右的价格,也不是不能遐想。
虽然这么做,可能招致天子的不满,但只要別太过火,便也出不了太大的问题。
这也就是说,功侯们在封国租税收入普遍恆定在『每户食邑每年贡献租税七石粮食』的前提下,是有能力,也有意愿通过操控粮价,来提高自己的封国租税实际收益的。
换而言之:当年,刘荣主持平抑粮价事宜,顺带著为官营粮米开了头,並不只是得罪了养了粮商、投资了粮食市场的一小撮功侯贵戚;
而是触碰了每一个功侯勛贵,最根本、最核心的利益。
至於功侯们为什么没有群起而攻之,而只是有一小撮代表人物站出来,和刘荣唱对台戏,则是一个相对复杂的问题。
一来,是当时的刘荣『大势已成』,眼看著就要获立为储;
先帝老爷子,儼然是把平抑粮价一事,当成了刘荣能否获立为储的最终大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