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古壁,依然是那片泣血古壁。
只是,那道最大的裂痕,已经消失不见。
而道生,不,道墟,静静地悬浮在原地。
他的双眼,依旧是一片深邃的虚无,但那虚无的深处,却各有一点金芒与灰芒,如同永夜中的星辰,倔强地燃烧着。
那是他,作为“道生”的,最后的证明。
远处的雷主,以及其他几位镇守者,已经彻底石化了。
他们张着嘴,瞪着眼,神魂一片空白。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新人,一个“补丁”,在他们眼前,主动拥抱了归墟,然后……反过来,将归墟的意志,给……打回去了?!
这已经不是怪物了。
这是……禁忌!
一个,比“归墟”本身,更让他们感到畏惧与陌生的,活着的“禁忌”!
许久之后,道墟才缓缓地,转过身。
他的目光,落在了雷主等人的身上。
那目光,平静,淡漠,不带丝毫感情。
“这里的麻烦,解决了。”
他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而低沉,仿佛是无数个纪元在同时叹息。
“下一个,在哪里?”
雷主与那名气息如渊海般的女性镇守者,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已忘记。他们眼中的雷霆与深海,此刻只剩下倒映出的那个孤寂、淡漠的身影。
下一个,在哪里?
这句问话,不带丝毫情绪,像是一块万载玄冰,砸入了他们的心湖。这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将这无尽枯寂的镇守,当成了一场可以被依次扫平的征途的宣告。
过了许久,仿佛一个纪元那么漫长,雷主喉结滚动,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你……究竟成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再有雷霆的暴烈,只剩下一种面对未知时的颤栗。眼前这个人,不,这个“存在”,让他感到了比直面归墟裂隙时,更加深沉的恐惧。归墟是纯粹的“无”,是终极的敌人,其逻辑清晰而恐怖。可眼前之人,是“有”与“无”的矛盾共存体,是一个活着的、会思考的“归墟”,这已经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
道墟没有回头,他那化作了纯粹虚无的双眸,只是静静地凝视着那道刚刚愈合的裂隙,仿佛能看穿壁垒,看到那片败退的、无垠的黑暗。
“我,依旧是我。”
他的声音在每个人的神魂中响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又像是无数亡魂在同时低语。
“只是,换了一种……守护的方式。”
“换了一种方式?”雷主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他指着道墟,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你吞了归墟之力!你把自己变成了最恐怖的禁忌!这叫守护?你与它,还有何区别?!”
“区别?”道墟缓缓转过身,那双虚无的眼眸第一次正视雷主。
在被那双眼睛注视的刹那,雷主浑身一僵,他感觉自己的一切,从肉身到神魂,从过去到未来,所有的“信息”都被那双眼睛读取、解析、洞悉。他引以为傲的雷霆大道,在那双眼睛面前,就像是一行随时可以被删除的代码,脆弱不堪。
“区别在于,”道墟的声音响起,平静而清晰,“它,要抹去一切。而我,要决定,什么……该被抹去。”
一言出,整片死寂的堤坝前,时空都仿佛凝固了。
那名女性镇守者深吸了一口气,她那如深海般沉静的眼眸中,震撼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比复杂的、混杂着忌惮与一丝微弱希望的光芒。
“雷主,住口。”她开口了,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没有被同化。他的‘根’,还在。”
她所说的“根”,正是道墟那虚无双眸深处,那两点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代表着“秩序”与“混乱”的金灰光点。那是他作为“道生”时,最后的烙印,也是他此刻驾驭这禁忌之力的“锚”。
她迈出一步,走到了道墟的面前,无视了那股足以让神王都为之颤栗的“道墟”气息,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古老而郑重的礼节。
“镇守者序列,第七千一百段,‘闻汐’,见过……道友。”
她没有称他为新人,也没有用任何职位来定义他,而是用了一个最平等,也最疏远的称呼——道友。
这代表了一种承认,也代表了一种警示。
道墟的目光从雷主身上移开,落在了闻汐的身上。他能“看”到,这个女人的大道,如同一片无边无际的静谧深海,看似平静,实则蕴含着足以吞噬一切的力量。她的道,与雷主的暴烈截然相反,是一种“包容”与“同化”的道,更接近于“水磨工夫”的本质。
“下一个,在哪里?”他又问了一遍,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再引起他任何情绪的波澜,唯有“归墟”二字,能让他那颗化为“道墟”的心,产生一丝涟le。
闻汐抬起头,美丽的脸庞上,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你刚刚所面对的,不过是归墟的‘潮汐’,是它无意识间逸散出的气息,因为你的挑衅,才显化出一只‘意志之手’。”
她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清脆而冷冽。
“但在界海堤坝之上,还有比‘潮汐’更恐怖的东西。”
“那是什么?”道墟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兴趣”。
“是‘溃口’。”闻汐一字一顿地说道,“是被归墟之力,彻底洞穿、污染,甚至……在堤坝的这一侧,‘长’出了东西的,不愈的‘伤口’!”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向了堤坝的远方,一个无比遥远的方向。
“沿着堤坝前行,跨越九千段壁垒,在第一万六千二百段的位置,那里,是所有镇守者都为之绝望的禁区——‘万道冢’。”
“万道冢?”
“是的,冢,坟墓的冢。”闻汐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疲惫与无力,“无尽岁月前,曾有数位与薪火同一级别的无上存在,联手在此镇压一处最古老的‘归墟源点’。那一战,打得混沌海崩塌,纪元更迭。”
“他们……失败了?”道墟问道。
“不,他们成功了,也失败了。”闻汐的声音变得悠远,仿佛在诉说一段被时光掩埋的禁忌史诗,“他们成功地阻止了那个‘源点’的扩张,但他们自身,连同他们所携带的万千大道,都被归墟永远地污染、扭曲,最后……化作了一头,以堤坝为巢穴,以万道为食粮的……‘墟灵’。”
“它不再是纯粹的‘无’,而是‘无’吞噬了‘有’之后,所诞生的,最邪异的‘畸变体’。它拥有那些至强者的部分威能,却又遵从着归墟的本能,不断地啃食着堤坝,啃食着所有靠近它的生灵与法则。”
“我们这些镇守者,只能在‘万道冢’的外围,布下重重法阵,以自身大道构筑逻辑壁垒,延缓它的侵蚀,却根本无法靠近,更遑论将它根除。”
“你去那里,不是守护,是……赴死。”闻汐深深地看着道墟,“即便,你已成为了现在的样子。”
道墟沉默了。
他那化作了虚无的双眸,遥望着闻汐所指的方向。在他的“视界”里,他能“看”到,那遥远之处,有一团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恶意”,如同一颗黑色的、不断搏动着的毒瘤,寄生在界海堤坝那伟岸的“身躯”之上。
那股气息,比刚刚那只“归墟之手”,要复杂千百倍,也……“美味”千百倍。
“原来……是这样。”
道墟低声自语,没有人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他动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