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人说王庭。
曹幹问道:“王大兄有何高见?”
王庭说道:“小郎,以行商为名,不就可以了么?”
“行商?”曹幹摸着短髭,沉吟说道,“我也考虑过以此为由,只是现下兵荒马乱,蓦然有行商到乡,岂不奇怪?且则,咱部到海西已有多日,又正在募粮,咱们驻兵县外的消息,海滨乡民必是已知,这个时候,咱如果再以行商之名到乡,乡民只怕更是不会相信吧。”
王庭想了下,说道:“小郎说的是。行商如是不可,以逃难为名如何?”
“逃难亦有些令人生疑。咱若说是从北边逃难而来,力大率与他帐下各部从事,现遍布於郡中各县,咱们是怎么从他们中间安全穿过的?咱若说是从南边逃难而来,南边现下并无大的战乱,於理不通,且我等皆北人,北边的口音或犹能冒充一下,南人的口音咱也都不会。”
王庭低下头,又想了会儿,笑道:“小郎是谨慎人,但那乡民不见得都会思虑这等周全!咱只管说是从北边逃难而来,准备南下投奔亲友,料那乡民,不见得会生疑心。”
李顺也说道:“对呀,小郎,乡民不见得都像小郎这样精细,不一定会生疑心!并且说了,咱们的大部队不进乡,乡民们自也就想不到会有咱们来打海贼,他们想不到咱来打海贼这一点,那么他们也就没有缘由朝‘咱们是去打探海贼情况这方面去想,进而疑心咱的来历了。”
曹幹仍是觉着扮作逃难之民此法不太稳妥,可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再次问了李铁、高况等人,他们亦是无有它策,乃最终作出了决定,说道:“好吧!那就扮作难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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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西县城距离海滨不到五十里地。
控制着行军的速度,行了一天的军,入夜后,离城约有二十多里,再前行十几里地,便是曹幹选定的他们的目的地了,——海西十四个乡,不算邻城不远的四个大乡,其余十个小乡,位处县东的共有两个,一个靠北,与朐县的伊卢乡接壤,另一个即是曹幹选定的这个目的地。
此乡名叫益民乡,下辖五个里。
依县寺户籍册去年案比人口时的最新记录,该乡计总共有民户近四百,口近两千。不过县寺户籍册上的此个户、口记录,虽是去年的最新记录,与益民乡的真实户口情况相比,却还是有出入的,出入还不小。益民乡真正的户、口,现在其实不过户三百上下,口千余而已。
之所以会出现真实人口和县寺户籍册上人口不合的状况,原因也很简单。
治内户口的增、减,是朝廷评核当地长吏治绩的一个重要项目。於任期之期间,若是治下百姓的户口得到了增加,就会被评为优等,得到朝廷的褒奖,有利於升迁,反之则会得到惩罚。
因此自前汉以来,郡县长吏就不缺有在治内百姓人口之增减方面造假者。
有的造假,是为得到朝廷的褒奖,是为了升迁。汉宣帝时,有个叫王成的官吏,曾出任胶东相,政绩显著,据说有八万余流民附之,亦即他给胶东国多增了八万多人口,宣帝以是拜他为关内侯,秩中二千石,却在王成死后,人们发现他实际上是虚报了增加的人口。
有的造假,是担心朝廷的惩罚,是为了保住仕途。这种造假,越是在天灾人祸、战乱时期,越是多。天灾人祸、战乱必会导致治内民口的减少,而民口一旦减少,朝廷的惩罚就会降临,重则丢官,为不使自己受到朝廷的惩罚,对於不诚实的官吏,造假,便成了唯一的选择。亦是因了此故,乃至郡县长吏在任命上计吏,也就是负责向郡中、朝廷上报本县、本郡上一年各方面的政绩情况的吏员时,往往会倾向於选用()
“便巧吏书,习於计簿,能欺上府者”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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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民乡的真实户口情况,所以与县寺户籍册上所记不同,即是属於后者。
当然,这倒不是益民乡的蔷夫胆敢欺瞒县令。
上计制度的程序是,先以县为单位,於每年八月统计本县此前一年的户口、垦田、钱谷出入、盗贼多少等各项,报於郡府,再由郡府核实、将本郡各县之计簿合并计算完成后,以郡为单位,报上朝廷,——乡也没有资格独自进行统计。
实正是那位逃走的海西县令在去年向郡府上计时,害怕自己在郡中的考核中名次靠后,主动暗示钱均等门下亲近吏们帮他造假的。
投机钻营,弄虚作假,这类的人,古今皆有,中外无别,这些且亦不必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