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主将阵前明志，愿身先士卒，再与将士们同生共死。那么唐军前阵那临时凑起的两千骑自然便也因谢慨的豪言于此间将心气拉满，到了顶峰。

即使当谢慨的豪言结束后，他们还是在一时间中陷入了寂静，因为他们从未想到会有如谢慨这般的主将，但这也不妨碍骑兵中便有人突兀得喊了一句，“谢将军万胜！”

而谢慨定眼一看，喊得那人竟是他穿越后认识的第一个人，那个刀盾营的火长黄川。

此时竟他也在这部两千人的披甲骑兵中，正目光炯炯得看着他，而这也让谢慨想起那夜，他与黄川目光的碰撞。

若是他此前的心态，他自认为应该不敢直视黄川眼中的渴望，但此时他心态早已经临近崩碎，便淡然却带有遗憾得看向年轻的黄川。

‘可惜了这人，这便是这个时代的残酷之处。’

只是在这番对视中，他竟还能从黄川的目光中察觉到对于他的浓浓崇敬，这让他又下意识看向他面前那些骑马的士卒，亦发现他们的目光中同样有着希冀与尊崇。

一时间他的内心又出现了某种复杂的情绪，像是他知道如果要冲阵，这两千骑将会十不存一的愧疚感，却又夹杂着一种他孤身向前，身后竟还有人会紧紧相随的满足感。

刹那间，他陷入于摆烂的心态有些动摇，而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讨厌似乎也减少了一分，心中更是念头涌起，‘要是能活下来，老子就不摆烂了吧！’

而心中的旗子既然已经立好，氛围也到了此等地步，他便随着心意，情不自禁得又呐喊一声，“大唐万胜！”

他的呼喊又仿佛压过了一切，什么马儿的嘶鸣，西风的呼啸在此刻都像是被静音了一般，让他的周遭像是突兀的寂静了下来。

而四千双眼睛又看向他，只是刹那间，那两千骑兵仿佛也都被他感染了似的更是此起彼伏的爆发出惊天的呼喊。

“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

......

另一边，薛举的前军，原是汧源贼寇的士卒们，他们今早难得的吃了一顿饱饭，立马便上了前线，还与唐军骑兵正面对峙。

又因为谢慨的缘故，那与他们对峙的骑兵列阵爆发出惊人的战意，这无形的压迫感甚至让他们的队列开始不稳，也有几个士卒被吓破了胆，竟无头无脑的反冲己方中排士卒，但皆被薛举派以督战的老卒手起刀落，斩于当场。

而在唐军的前部山呼海啸间，刘文静等诸将本在中军坐观谢慨的战前训话，发现谢慨寥寥几句就能振奋先锋士气，都不禁暗叹，此人确有过人之处。

随后刘文静又敏锐的察觉到薛举前军阵列有隐隐不稳的迹象。便找来左右诸将，又笑道，“诸位将军且看，薛贼前部兵马似乎被我军威势吓到了，竟有零星溃散之势。”

骑着马儿于刘文静左侧的殷开山见他开口便是暗示薛举军阵趋于崩散，又观谢慨振奋了骑兵士气，便心知刘文静此时有了让先锋试探薛举军阵的念头。

而他又料想，此时唐军正占尽优势，便也开口对刘文静说道，“此间，我军曜武之势已成，谢慨部军心亦高昂至极，不如便遣其试探一番薛举的军阵？”

殷开山这边刚建完言，刘弘基也酸溜溜得附和道，“是也，此时先锋骑兵只要在薛举方撕开一个口子，我等大军便可以前压直击薛举大营。”

他的语气虽然有些醋酸，也挺讨厌谢慨这个人。但既然自己当不成先锋，又要开打才能在后续获取功劳，便也撺掇着发表了自己的意思。

而且他觉得眼前的局势，明眼人都能看出薛举军阵的将散未散，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看着接连有人提出拿骑兵试探一下对方虚实，刘文静想要试探的心动更加剧烈了，但作为此时主将，他还是谨慎得提了一句问话，“便让谢慨领其部冲上一阵，让我等坐观其中虚实，可好？”

但刘文静这一问，周遭诸将却是没有人接起话柄。

而唐俭眼看刘文静真要让谢慨率部冲阵，此路行来心中又隐忍许久，便再一次开了口劝道，“但毕竟秦王有严令不得与薛举接战，谢慨又是秦王看中的人，如若此时秦军溃散之势有诈，谢慨与那两千兵马或陷于敌阵不能归回，届时不提秦王作何感想，只说失了这部先锋怕是会使我军高昂的士气有所下降。故，俭还望刘长史三思而后行。”

唐俭性子狂放，又与谢慨这几日有了交情，故又在此时仗义执言，言语间更是提醒刘文静要考虑一下李世民的命令与感受，以及谢慨若是陷于敌阵的后果。

但忠言逆耳，尤其是刘文静主观意识中的唐俭老是与他作对，此时却不理会唐俭的好意，只摆出上官的架子呵斥道，“唐总管可知军令如山？谢慨既已经领了先锋之职，便要有陷入敌阵、马革裹尸的觉悟。而你也算是统帅过前隋禁卫的人，谢慨尚还敢战，此时你却一再怯战，可是匹夫老矣？

刘文静说完便冷冷的看着唐俭，绝口不提先前李世民的严令，只讽刺他老了还胆怯不敢战。

而殷开山见两人又起争执，便也做了个中人，像是调解般对唐俭说道，“唐总管勿忧，吾等皆知秦王甚爱谢慨，而某观谢慨气机之雄横，怕是已至气海满溢之境。殷某试问如此猛士，怎会轻易陷于沙场？”

唐俭闻言本想再辩驳几句，尤其是他向来便是刚直豪迈的性子，但又看着周遭的众将望向他的目光中尽是些冷漠，而且正如殷开山所言，他那日近距离与谢慨交谈，也发现谢慨的气机有种无法言明的雄浑与深邃。便也就熄灭了争辩之心，无奈的沉默了下去。

而殷开山再见唐俭消停了，又顺势安慰他道，“茂约，你也知晓我等士族皆因‘天人感应’之祭而得其一二那‘天道’所赐予的神异之处，但说起来大多天赐之法于我等士人既无用处还徒增消耗。

如此这般与常人又有何异？

而谢慨乃是墨家门人，必定没有参与过我儒家‘天人感应’的礼乐仪轨，故他既无天人束缚，也无天道神赐，却只凭借自身炼体存气以至今日之境，必也是天赋异禀又受上天垂怜的英杰。故茂约不必担忧此人的安危。”

既然殷开山调解的话都说到了这里，唐俭便也客气向他拱了拱手，表示承受了他的人情，却又别过头不再去看刘文静，以示自己不再反对。

而刘文静见诸将此时都已经统一了想法，便也拿定了主意，开口发令道，“来人，便传令于谢慨，于此间冲阵溃敌！”

但未了，在传令兵即将接命前去传令，刘文静的心思突兀一闪，又补充道，“等等，你再叮嘱谢慨一句，此为试探之举，令其一击即回。但如若敌阵溃散，他部亦陷于敌阵，我准他便宜行事。”

虽说这句话只是他临时想起，但是却在众将面前表明了他依旧‘尊重’秦王的态度。

起码，唐俭闻其言，脸上更是好看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