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尚在失神，那从头到尾只给过她一道目光的人已潇洒离开了她的视野。

白衣华服的身影渐渐融入宫墙内朦胧的月色之中。

显然不只顾湘廷注意到了商仲寻，在前方引路提着宫灯的宫婢，及她的婢子荷弄也望见了方才自桥上过的人。

“刚才那人应该就是少君殿下吧，要是能在白天遇见殿下就好了，来宫中这么久只听说少君喜着白衣，如何如何俊美，可奴婢至今还不曾亲眼见过……”

宫婢声音极小，像是非常失落，一声叹息夹着怅然被风卷走，却没逃过顾湘廷的耳朵。

顾湘廷心中一动。

“那座桥想必是通往少君殿子元宫的必经之路吧。”

顾湘廷会有此一问便是想确认刚才那少年郎君的身份，毕竟这宫里住着的还有其他公子殿下。

宫婢闻言含笑应是，而后脸颊一片羞红低声道。

“刚刚自桥上行过的人应当就是少君殿下了，少君殿下容颜最是俊美，风姿清华，可是我桑国国都所有人心里的第一公子。我们少君殿下可是被称为凤仪燕来的存在。”

宫婢话语中全是对商仲寻的仰慕与崇拜，顾湘廷却是生出一种自己所有物被人觊觎着的不快。

回到泠鸢阁后，顾湘廷在荷弄的侍候下沐浴过，换上一袭柳碧色软烟罗织锦面料的寝衣进了内寝之中休息。

躺在柔软如云絮般的床榻之上，临睡之前顾湘廷似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心一般，兀自从榻上坐起身隔着纱帐朝守在外间还未去休息的荷弄唤了一声。

见人到了跟前。顾湘廷低声吩咐。

“你去找那暗桩命其速去将我决定与少君缔结姻缘，嫁予少君殿下为妻为一国元妃，为将来的一国之后的消息传达给我在宫外驿馆的二叔。”

“快去快回，小心行事。”

顾湘廷嘱咐完便抬手示意其下去办事，不必拘礼。

荷弄也不耽搁，只说了句奴婢记下了便转身而去。

似完成了心头一桩大事，顾湘廷唇角微弯心情也舒畅了些许。她相信自己那位心性狡黠，看重利益，且十分识趣的二叔一定会将所有事情，和可能存在的隐患都处理好。

在未见到商仲寻之前，她原本不屑于和一介普通凡人结亲，即便对方身份尊贵。她从小耳濡目染，受家中长辈，兄弟影响，又受其祖父顾原策熏陶，她一心只认定修为境界高深，天赋过人，资质卓越的儿郎才配的上她。区区一个凡人她是看不上的，谁人不知凡人一生最多不过百载寿元，况且期间还要经历磨难，病痛，死亡的折磨，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已然动了心起了念，自是不愿将商仲寻拱手让给别的女子。即他是她命里之人，她当然要紧紧抓在手里才行。

“总有一天你的眼里心里都只会有我一个人，到那时我定要让你为今日冷漠待我，忽视我向我道歉。”

似乎已预见将来商仲寻心疼悔愧拥她入怀，细声柔哄她的情景。顾湘廷在如梦一刻嘴角上扬的弧度也更加明显。

……

时光荏苒，蘅越山山头上的紫楹花开了两次，春去冬来转眼就是二载光阴。

霂沉烟瞥了眼陈媛差婢子送来给她的月粮，沉吟片刻后俯下身去将那不算大的布袋子打开。不出她所料，里头装的东西虽至于是坏掉的，却只称得为勉强可入口的东西。几个干瘪无汁的果子，若干去年剩下来没用上口感略微酸涩的山枣，一些地薯及粟米一袋。

“还不错，看来去闹上一顿还是有些作用的。”

自顾孟南将她安置在乐清居后，似乎因为什么原因就不再理会她了。这两种更是大有将她遗忘的苗头。一开始长烨宫中的一些人不清楚她在顾孟南心里的分量，自以为顾孟南看重她，还对她比较热络友善。只好景不长，待日子一天天过去，顾孟南又对不闻不问，大家对她的态度就慢慢变了。

思及当初与顾孟南两次交谈的记忆，霂沉烟对顾孟南突然的态度转变，和两年的避世不见也曾设想过数种可能，只都被她否决推翻了。想不通她就不再去想，但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将时间和青春年华耗费，她总有一日是要离开人情淡薄，冰冰冷冷的长烨宫的。

既然山不来就她，为了自己她就只好去就山了。

霂沉烟默了默，将袋子的绳结系上，而后提起往自己开辟的小厨房走去。为了解决偶尔食不果腹的情况，霂沉烟独自到山里找了些可食用的野菜回来种着，至于菜地附近的一片花圃则是她进山挖野菜顺道带回来的花苗，和采集的花种播撒而成。住的地方要有花，这可能是从小住在留风园中养成的喜好。

霂沉烟给菜地翻了土，锄过草，站在一处空地上看着各种菜苗的长势，眼里露出一抹满意之色。

做这些对她来说还挺有乐趣。虽然长烨宫里的女人们都看不上她的做派，时常当面出言讥讽几句，大多时候她都懒于理会，毕竟那些人在她眼里不过叽叽喳喳乱叫的笼雀。

自己吃得好过得舒心才是王道。

干完活，霂沉烟拧着锄具回厨房，经过她去年用竹枝搭建的鸡舍时便停了下来。鸡舍里养着的是她捉回来的野山鸡，现如今还在的都长得十分肥美壮实，其中两只开始下蛋之后她就吃上了味美鲜滑的蛋羹。

从窝里拿个两个蛋，霂沉烟将手里头刚摘去生了虫的菜叶子往地上一扔，几只精神抖擞，咯咯鸣叫的山鸡便奔来啄吃。

霂沉烟看了会儿，而后拿上锄具和鸡蛋离开了。

往乐清居来给霂沉烟送请帖的陈媛到处没找见人，心里正郁闷恼火，走到后院时便望见穿着一袭素白裙裳，仿佛纤尘不染，比之两年前还更清美，更多了一点不食人间烟火脱俗风姿的霂沉烟，无端就冷了一张脸。

“昭华妹妹，你这是又去锄草喂你的山鸡去了么。说你不是有心的都无法让人相信。你就是故意做给我看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