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燭未滅,东方已白,學士終日伏案好比戰士枕戈待旦,同樣都是精神肉體的折磨,但看在旁人的眼里,總是有所分別。只是學士何曾棄筆?戰士何時退卻?
謝詺一夜未眠,筆到眼到,專心一志研讀眼前藥冊,眼看天色將明,距離开店還有一段時間,便將書本放回土色木箱,來到后方起居室。
但見房中央放著一个大浴缸,牆邊卻擺著書櫥衣櫃等物,看似臥房和浴室的結合體。
謝詺熟門熟路的將一堆或沁鼻芬芳,或穢臭不堪的草藥和液體倒入大浴缸之中,脫了个精光,躺入眾多藥物的混和液體中,長長的呼了一口短暫的輕鬆,腦內馬上回憶日前凶險。
“昨天師兄剛進門的時候,我就聞到『水魂石』、『腹蠍粉』、『櫟罌花』三種氣味,可能这三種就是師兄最常用的毒物,好在『百靈香』可以中和水魂石和腹蠍粉,小寶吃了我的解毒丹,才沒被櫟罌花毒倒。看來之后要將百靈香帶在身上,以防不時之需。”
轉念又想:“他塗在靈目豆乳上的應該是『纏蛛毒』,我長久浸泡的藥性搭配老師傳给我的內功可以抵擋。最可怕的是那招『口吐日月』,前一次是『笑屍追魂散』,后一次是『化屍水』,只不过師兄應該料不到我發明出这麼多克制毒門的东西吧!月蘭菸和白芷歸血膏如果好好賣的話,應該算是一大創舉……”想著想著,眼皮漸重,藥味瀰漫中仰头小睡片刻。
晨風从起居室的小氣窗漫步而入,輕巧緩慢,卻擾人清夢。謝詺迷濛中睜开雙眼,感覺才睡不到十分鐘。看一下時間少说也睡了快一个半小時,時值早上六点左右,也是時候上工了。
收拾心情,整理物品,將有可能用到的商品从起居室對門的儲藏室搬到櫃台旁,回想推銷月蘭菸的那次經驗,可不想再讓需要幫助的客人跑掉。
鐵捲門起,太陽射入,又是充滿希望的一天。雖然詺哥雜貨舖位處碧瑩市东南舊城區,地處偏僻,門可羅雀,面對店前一片沙塵的空地,謝詺深深吸了一口氣,拍了拍臉頰,露出招牌微笑,自言说了一句:“上工啦!”背起竹簍,手提汲水器物,腰插煙管,踏著輕快的步伐往百草山方向行去。
出了都城,行过北部村莊,進入百草山道,一路謝詺皆是一步一脚“走”过來的,但卻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時的時間。
謝詺吐了一口長氣,自言自語道:“老師教的輕身功夫真的挺好用的。今天雖然晚了一点,但應該還能蒐集到些露水吧!”
一个孤獨又思想獨特的年輕人,總是會自己對自己说話,對於这類狀況人們有很多解釋,有人说是因為孤獨;有人说壓力太大,但其实想得深一点就會發現这是一个人經常整理思緒,反省自身的習慣。
在忙碌繁雜、講究效率的都市當中,多數年輕人採取的方式是做了再说。又有誰會稍停一停,檢視自己的行為,反省过去的對错?有誰可曾想过,眼下这些讓自己焦头爛額的“忙”是否真的有意義?抑或只是填滿空虛生命的藉口?
沒有,因為世界不停進步,因為科技日新月異,沒有時間可以停下來好好思考,好好探索自己的內心,那最純粹也最接近靈魂的內心。殊不知此舉忽略了人們長久的責任,只關切到眼前短暫的人性。
謝詺此時正於百草山深處採集花草上僅存的露珠,在外人看來这是沒有任何建設的動作,如同學士不停埋首書案的研究一般,沒有立即性的效用。但只有身在其中,專心一志的人方能發現,眼下这些努力並非白費,只是他們要遭受多少人的誤解和誤會,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一滴又一滴,謝詺溫柔而有耐心的將每点露珠汲取完畢,再小心翼翼放入小瓶子中,这些每天都有、毫不起眼的小小露珠,將成為给予人們健康的最大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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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詺像看著自己孩子一般溫柔地看著那些小瓶子,沒有絲毫不耐,有的只是堅定的信心和期盼。
正值他專心汲水之時,一股強烈的殺伐氣息由四面八方撲來,謝詺仰鼻嗅了嗅,微笑朗聲道:“幾位大爺这麼早就來山里,是想吸取一些新鮮空氣吗?”
周遭靜謐無聲,毫無動靜,謝詺笑道:“看來各位不想聞新鮮空氣,是想聞花花草草的香氣,是需要小弟幫忙吗?”说著抽出腰間煙管,手里一把泥土向后灑出,一口煙霧隨后,霧土相觸,竟化烈焰,焚燒而去。
色成青靛的毒焰燒到樹木頓起焦黑腐臭,樹后樹上人影閃動,登時閃出數名黑衣客。
其中一名黑衣冷道:“果然如傳言中一樣厲害,不愧『白霧修羅』之名。”
謝詺臉露哀戚,眼神懷念,说道:“好久沒聽到这个名字了……这麼多年都沒人發現,應該是有人告訴你們的吧?”
那人道:“毒聖稱首,五毒隨后,煙波白霧,無常修羅,这句話誰沒聽过,百毒聖王开創凡爾莎的毒門,他的傳人號稱五毒教主,底下高徒一名是『煙波無常』,另一个就是你『白霧修羅』。沒想到一个毒門高手,竟是这副模樣!”言下多有失望輕蔑之意。
謝詺像根本沒聽到似的,说道:“比起修羅,我還是比較喜歡『白霧探花』,古代探花就是我們今天的學士,我師兄是碩士,老師是博士,祖師爺就是君王,世人取綽號都取得不错啊!怎麼取正名都常常取菜市場名呢?”
那人看謝詺似乎將他的話當作耳邊風,大聲说道:“我們幾个人久聞白霧修羅盛名,知道你的蠱毒造詣堪稱國內第一,想聘請你為我們培育花果,至於報酬部分,我們決不虧待!”
謝詺對他言語中的避重就輕,報以冷笑道:“各位大哥,老实告訴你們吧!那个告訴你們我的身分的人就是『煙波無常』,與其來求我这个師弟,不如去求他,況且我很討厭毒品这玩意兒,就算再多報酬也一樣。我的露水還要拿回去澆花,少陪了!”说完挑簍提籃,舉步下山。
才邁出一步,头上一阵勁風罩下,謝詺立時醒覺,著地向旁一滾,捻起一把泥土灑出,一口毒焰噴去。但見一片漁網著火墜落,隨即身邊樹幹上咻的一聲中了一槍,謝詺知道對方軟的不行,要來硬的了。趕緊深吸一口煙管,長吐白霧,當地樹林登陷五里霧中,伸手不見五指,謝詺趁此機會邁步遁逃。
孰料又是數槍打來,位置絲毫不差,正是謝詺逃跑的方向。謝詺一阵身動影晃,避过進襲子彈,心中一凜:“我明明施了***,这些人怎麼還有辦法开槍?”忍不住回头一望,登時暗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