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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宁整整烧了三日。

他烧得通体滚烫，意识浮浮沉沉，浑如被抛入沸水中烹煮。阖着眼，一段段云烟往事便抑制不住地浮上心头，又水雾般漾开。

他幼时是极受宠的。

母妃早逝，成了父王心头始终横亘的一根刺，挥不去，忘不掉，于是一腔绵绵情意便化作舐犊情深。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他是风头无两的四皇子，是整个南舜受万人敬仰的太子殿下。

幼时早慧，文韬武略更是样样精通。太学夫子赞他不过龆龀便显名士之风，同窗慕他羡他，朝臣亦对他多有褒词，连长他几岁的兄长们风头犹不及他。

父王怜他，早早便赐居东宫，又御笔亲提拟了明华殿的匾额。

皎若明珠，华光溢彩。

琼华宴上，因他一句戏言，父王更是将当朝状元亲赐太傅，博他一笑。

可明珠终有蒙尘之时。

他阖着眼，衣不蔽体地倒在一片狼藉浊污中时，殿门轰然打开。

漏进来的光线太刺眼了，他一眨眼，刺得干涩肿胀的眼里又溢出泪来。

殿内死寂一片。

若羌人被人拉了出去，血痕蜿蜒一地。

身侧光线陡然一暗。

一件厚重狐袄兜头罩了下来，将他一身斑驳情痕悉数遮盖。

一只手颤抖着抚上他纸白侧脸。

他睁开眼，羽睫微微扇动，下一刻，便看见连缀成线的泪丝不断坠下。一滴接着一滴，滚烫的，一阵一阵的，落在他额心，落在他眉眼，又滚落在他脸上身上。迸开，溅开，如纷扬玉屑。

平日总是挺得笔直的腰板一瞬佝偻下去，似伶仃枯木，只一眼，便霎时被剥离了所有灵气，仅余下空空如也的躯壳。

然后醉玉颓山般，轰然跪倒。

他不曾见过沈泽玉这般失态。

饱经摧折的身体被人轻柔搂在怀中，搭在他肩上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他蜷在沈泽玉怀里，埋着头，只堪堪窥见方寸白皙下颌。

水渍沿着半边脸颊凝于下颌，又一滴一滴坠下，打在他脸上，像一场润物无声的雨。沈泽玉抖得厉害，却固执地伸手拂去他凌乱发丝，无比轻柔。

那双骨节分明，又修长如玉的文人手，执笔素来稳，此刻触碰他时却连指尖都不停颤着，怎么也落不下去。

他听见沈泽玉轻轻唤他，嗓音悔恨，又含着无限沉痛，犹带哽咽。

“宁…宁儿……”

沈泽玉出自高门，本就极重礼教，被指为太傅后更是恪守君臣之礼仪，未敢逾越半分。而今为他折腰破礼，泣不成声。

他痛得睁不开眼，浑身都像是被辇车生生碾过数次，每动一下都似乎能无比清晰地听见心脏隔着薄薄隔膜鼓动的声响，可还是硬撑着伸出手，一点一点拂去沈泽玉手背沾着的血渍。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本不该染上一点血。

头顶上方的呼吸滞了一瞬。

沈泽玉将他紧紧搂在怀中，许久，都未曾松开。

“宁儿。”

“殿下。”

半梦半醒间，一张帕子轻柔擦拭着他额心鬓角，又流连于他眉眼。

“殿下，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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