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下了雪。

尚德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雪了。

陈自迁说，他第一次切切实实感到雪的存在，就是在王家门外挨冻。

秋林山居是没有雪的，那里唯独缺少冬季。

翠馆的妖怪过来感谢尚德，他说：“没有谁会帮翠馆。”

尚德说：“看见不平的事，不管是谁，都会不舒服。”

老板给了尚德一包茶叶，然后请尚德到里边去坐。老板说：“我们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在锦城了。这儿是个避难所。妖怪只管往里面钻就行了，有一段时间，是人杀妖，还有一段时间，是妖杀人，杀来杀去的，太没意思，我们还是喜欢在这里喝茶。”

尚德说：“那你呆在锦城这么久，有没有见过黑狼？”

老板说：“黑狼？谁也没见过，况且狼妖在北方，他们从不亲近锦城。”

尚德说：“也是。”

老板给他泡茶，用最好的茶叶，他说：“你尝尝这儿。”

沁人心脾。

老板又说：“那天你问百里秋暝的事儿，我们是不太清楚，我想，也没人可以清楚，不过有段时间，他有恶名，据说是跟风雷派发生过争执，他原本应该是风雷派的弟子，那段时间，妖怪可以向人讨教法术，结果百里秋暝出事了，风雷派也关了这条径儿。但真的是因为百里秋暝关的吗？我想，只是人心所向，大家都不想见到妖怪跟自己平起平坐。我们最初是逃难到这儿的，妖怪拉帮结派，跟人对立，人也不会理妖怪，我们两方都不想参与，所以建了个馆。但每次发生这种事，翠馆都免不了遭殃，不仅如此，只要是好欺负的妖怪，四派都会拿它开刀。”

尚德说：“那妖怪应该回妖界吗？”

老板说：“你不会认为所有的妖怪都是从妖界来的吧？”

尚德说：“没有，但是那个被叫做‘妖界’……”

老板说：“你认为大家怎么定义‘仙’，怎么定义‘妖’？”

尚德想起了陈自迁的说法，又想想那日他跟百里秋暝的对峙，他说：“做好事的是仙，做坏事的是妖。”

老板说：“因此，他们总容易怀疑到我们身上，其实我们这些妖怪呢，采用的是最慢的修炼法，也是最短命的，我们一开始就没想过害人。我们要融入妖怪，就得看不起人类，我们要融入人类，就得看不起妖怪，所以我们要过世外桃源的日子，哪怕会受侵害和无妄之灾。”

尚德说：“我只想保证公道。”

老板说：“你认为公道是什么呢？”

尚德说：“就是，至少他们不能这么欺负你们。”

老板笑了下，说：“尚德，算了吧。我们毕竟是妖怪。”

尚德说：“这叫什么话呢，妖怪就能被欺负吗？在我看来，都应该得到平等对待。”

老板说：“如果真的要平等对待，那人类社会不能再简单的是人类社会，妖怪应该同分这片社会。”

尚德说：“这是自然。”

老板说：“所以呢？就参加考试而言，好像就有问题，我们不知道是参加人类的考试，还是说，完全不去参加考试，因为这是人类的东西。我们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变得更像人，所以我们在茶馆里会散发妖气。”

老板说：“人类会因不满而起义，然后被镇压，但也有成功的那一刻，但当妖怪起义的时候，不管说是什么，都会成为妖乱，人类在那一刻真实地感受到自己是人类，他们会统一起来，杀死妖怪。”

尚德说：“不是这样的，就前两次妖乱讲，都是因为豁口的问题，大批妖怪从妖界涌入人界，造成百姓惨死。”

老板说：“那么，生活在人界的妖怪就要苟且偷生，特别地领个通行证吗？”

老板说：“这个问题果然没法得到解决，所以我们仍在翠馆。而且有的地方的妖怪并不会露出真身，只会躲着藏着，很多妖怪仍在山间林间。但锦城最初也有妖怪，只是他们怕吓到了弱小的人类，因此装成人类的模样，这是好心，但到现在，变不变真身，是人类说了算，不是自己说了算。尚德，人与妖，就是不平等的。就算你再说多久，都不可能把这事说成功。”

老板说：“尽管如此，还是感谢你出手相助，但不知四派会不会找你麻烦。”

尚德说：“他们并不知道我是妖。”

老板说：“那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是什么意思？尚德现在不太明白各种意思，尚德要起身，老板在身后说：“发生什么，翠馆都会鼎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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