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惠堂的药圃果然没让人失望。凝魂铺成一片紫色的海,其中一株金边的,开得格外张扬,瓣上的金色像流动的光。赵承说,这株是李念安的灵前长出来的,没人特意种,却比谁都长得旺。
望舒走到剑冢前,三个木牌依旧并排而立,只是颜色更深了些。她将带来的旧物一一摆在灵前,桃糕放在王小虎的牌位前,望归草叶放在苏轻晚的牌位前,手链则挂在了李念安的牌位上。
“小虎耶耶,苏奶奶,念安哥,我来看你们了。”望舒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向远方,“归心堂的,开得很好;孩子们,也都长大了。”
赵承在一旁悄悄抹泪,他听爷爷说过太多关于这些人的故事,那些藏在草药香里的牵挂,那些浸在桃糕甜里的岁月,此刻都化作了眼前的海,温柔得让人心头发颤。
夜里,望舒住在李念安的旧屋。案上的草药图还在,赵管事找人裱了起来,挂在墙上。图上的望归草叶片朝着青石镇,旁边添了一行小字,是赵管事写的:“两处开,一处牵挂。”
望舒躺在床上,忽然听到窗外传来轻轻的“沙沙”声。她披衣下床,走到窗边,看到赵承和念禾正在药圃里,给凝魂浇水。月光落在他们身上,像撒了层银粉,赵承手里拿着那把木剑,正在给念禾比划着什么,念禾的笑声清脆,像极了当年的望舒。
“太奶奶,这剑上的‘归心’二字,是什么意思呀?”念禾举着木剑,小脸上满是好奇。
赵承蹲下身,指着药圃里的望归草:“就是说,不管走多远,心里都要有个惦记的地方,就像这些草,永远记得归心堂的方向。”
望舒站在窗边,忽然笑了。原来故事从不需要刻意续写,那些藏在草木里的牵挂,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归心”,早就随着籽撒向了大地,在每个有心人的心里,生根发芽,开出了新的。
她想起阿影说的“草木有心”,想起苏轻晚说的“江湖是柴米油盐”,想起王小虎说的“守护身边人”,想起李念安刻的“归心”……这些话像种子,在岁月里长成了森林,而她和所有的人,不过是森林里的一片叶,却因为彼此的存在,让这片森林永远郁郁葱葱。
天亮时,望舒让赵承取来笔墨。她坐在案前,在一张泛黄的宣纸上,慢慢写下两个字:“续春”。
字写得有些歪斜,却透着一股生生不息的劲儿。她对赵承说:“把这两个字刻在剑冢旁的石头上,告诉后来的人,春天会一直续下去,就像这些,这些草,这些没说完的故事。”
离开星辰剑宗的那天,望舒把那串凝魂籽手链留了下来,挂在了镇魔剑的剑穗上。阳光透过七道虚影,在手链上投下斑斓的光,像无数双眼睛,温柔地望着这片土地。
马车驶下山道时,念禾忽然指着剑冢的方向:“太奶奶,你看!那些在动!”
望舒抬头,只见风拂过凝魂海,紫色的波浪朝着青石镇的方向涌动,像在挥手告别。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就像那株金边凝魂,会把记忆传给种子;就像那把刻着“归心”的木剑,会把故事讲给少年;就像她和所有的人,都成了草木的养分,让这片土地上的牵挂,永远续下去,一年又一年,直到时光的尽头。念禾长成亭亭少女时,归心堂的金边凝魂已繁衍出整整半圃。
这些比寻常凝魂更耐旱,瓣上的金边在阳光下会泛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金粉。念禾总爱蹲在田边写生,画本里攒了厚厚一迭的模样,有的含着露,有的迎着风,最末页画着个模糊的老人身影,坐在竹椅上,手里摩挲着籽手链——那是望舒太奶奶走前的样子。
“念禾姐,赵承哥又来了!”一个梳双丫髻的小药童跑过来,手里举着封信,信封上盖着星辰剑宗的火漆印。
念禾放下画笔,指尖在画本上的金边上轻轻一点。赵承这些年常来,有时送普惠堂的新药种,有时带些剑冢旁的望归草种子,更多时候,是来听她讲归心堂的事。
“他在哪?”念禾起身时,裙摆扫过一株凝魂,带起几片紫色瓣,像只翩跹的蝶。
“在药圃那边,正帮阿竹爷爷翻土呢。”小药童指着东边的田埂,“他说带了好东西,要给你个惊喜。”
念禾穿过海,远远看见赵承的身影。他比去年又高了些,穿着件青布短打,裤脚沾着泥,正和阿竹一起抬着木犁,动作利落得像株迎着风的白杨。阿竹的拐杖靠在田埂上,杖头的“归”字被阳光晒得发亮。
“赵承哥。”念禾轻唤一声。
赵承回过头,脸上沾着汗,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念禾,你看我带什么了?”他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躺着枚玉佩,玉质温润,雕的是望归草的模样,叶片朝着一侧,正是青石镇的方向。
“这是……”念禾的指尖触到玉佩,冰凉的触感里藏着暖意。
“太爷爷留下的,说这玉能安神。”赵承挠了挠头,耳根有些红,“他说当年苏轻晚太奶奶也有一枚,是用封灵玉碎片做的,后来传给了望舒太奶奶。”
阿竹在一旁笑出声:“傻小子,送玉佩哪有这么送的?得说点吉利话。”
赵承的脸更红了,却认真地望着念禾:“我想……等秋收后,陪你去趟星辰剑宗。普惠堂的金边凝魂开得正好,剑冢旁的望归草也长到半人高了,太爷爷说,那里的月光,能照亮望归草的叶脉。”
念禾把玉佩攥在手心,指尖微微发颤。她想起望舒太奶奶临终前说的话:“有些路,得自己走一趟才算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