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原初终日无风，不分昼夜，没有时间，唯有恒久的孤寂陪伴着诞生的恶魔。

所有恶魔诞生之时都明白一件事情，原初只供他们暂时栖息，他们要突破原初的结界去到地狱，那里才是属于他们的地方。

原初一段时间只孕育一只恶魔，奇怪的是，维瑟诞生时原初却不只他一个生物。他前去找寻结界出口时，经常碰到一群像石油滴一般的小东西跟着他。

维瑟经过探查，找到一处看似最薄弱的结界，他每天的任务都是用全部的魔力攻击结界，直到结界有所松动的时候离开这里。这任务无聊又单调，久而久之，他倒觉得有这些小东西陪着他还挺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缀在身后的油滴渐渐聚成了一团，仍是跟随者维瑟的脚步，只不过有时会扑到脚面上。

这一日消耗完魔力的维瑟随地瘫倒，来不及看看身后的小东西，没一会儿就阖着眼睡着了。再睁眼时他的半条腿已经被一滴油滴吃干净了。

不，那已经不能称为油滴，而是一团由混沌之气凝成的怪物。维瑟用魔力劈开那只怪物，环顾四周，看到之前亦步亦趋跟着他的油滴们，此时正伺机而动，时刻准备等他没有防备时扑上来咬一口，就像刚刚那只一样。

维瑟凌空一轰，轰飞了几只，把剩下的也都吓跑了，这才感到那半条腿隐隐作疼。他操控为数不多的魔力试图给自己止血，只是他的魔力只用来轰过结界，没练过这么精细的操作，用魔力划伤了自己好几道以后才堪堪止住血。

伤口流出来的血吸引了几只怪物过来，维瑟咬着牙又疾行了一段距离，进入一片石林爬上了一根石柱。

在原初魔力恢复得极慢，他先前已经消耗了太多，且不说他不确定单有魔力能不能新生出一条腿，就算能，他一时半会也悟不出来。好在怪物爬不上来，他蜷在石柱上方，准备先休息再做打算。

这次他没敢睡去，怕一觉醒来又出现什么怪物，就眯着眼，像往常一样试着吸收原初的混沌之气。没过多久，那群怪物合力在下面撞着石柱，维瑟不敢浪费魔力，轰死几只就不再继续杀了。那聚集的怪物越来越多，撞到他已经能察觉到石柱即将倒塌，维瑟用手扶了扶崖边竟然没抓稳，直接一个趔趄跌到了地上。

他想要撑一把地，却发现半边身子已经麻了，维瑟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吃掉他半条腿的怪物一定是带毒的。

和他恢复魔力的速度相反，那些怪物成长的速度惊人，维瑟这才看清，那些怪物通过吞噬彼此已经又变大了些。

他被那些怪物团团围住，杀了许多，伤了许多，可那些怪物永远都杀不尽，如没顶的浪潮一般吞噬了他。

——他终于还是被吃进了肚子里。

要死了吗？肯定吧。

他缩在怪物的身体里庆幸自己没有被分食，至少全须全尾的死掉了，不算太丢脸——

怎么不算，丢脸，丢脸死了。他和这些怪物一样，都是由原初的混沌之气形成的，这不过这些怪物更低劣一点，连恶魔都算不上，凭着不知道哪得来的意识就要把他吞掉。被这么个小东西当做养分，怎么甘心，怎么会甘心呢。

维瑟的眼皮越来越重，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拖进无边的黑暗中，他掐着自己被啃噬出来的伤口，用疼痛强迫自己清醒。

维瑟把仅剩的一丝魔力聚成锥，一下一下凿开了那怪物的身躯。

他出来时，勉强回头看了看那怪物的死状，扶着石壁，撑着半边麻木的身子，离开了。

没给他一口喘息的时间，那些怪物又寻着他的血迹追了过来。他刚敲了一块石头下来，尖端削成锥形刺进身体里，用魔力捆了一道，假装安了条腿。只可惜他不懂如何驱毒，半边身子仍不能动弹，只好拖着那条废腿在石林里和怪物绕弯子。

要不了多久，马上就会死，只要再慢一步，或者并不需要慢上一步，他马上会被四面涌来的怪物分食干净，死在这原初，甚至还没能凿开那破结界。

又一次被围住，被毒素侵蚀的半边身子渐渐恢复了，可他体力不支，再绕上一轮可能要不了怪物出手，自己就会倒地上任人宰割。

打吧，不管谁死，他们或者我。维瑟这么幼稚地想到，他有微末的希望可以逢凶化吉，只要杀死几只，再利用这石林甩掉大半，待魔力恢复的话，他或许能活。

他确实杀死几只，可也只杀死了几只，怪物们似乎都闻到了这里有一只美味可口的恶魔，争先恐后地扑到维瑟身上舔着他，急于把诱人的魔力吸收殆尽。

流不尽的血，粘稠的黑色尸体混成一团，维瑟感到怪物爬上了他的胸口，怪物在吃他，怪物也在互相吞噬，这让他不至于死的很快。维瑟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乌云叆叇，压的人喘不上来气。他抬手，想摸一摸原初的天，云压得很低，像一口倒扣过来的锅。

早知道这天这么低，在石柱上时就该摸一摸的。

维瑟伸起来的手正好让怪物得了目标，咬了过去，如此一来，他连原初的天都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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