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今醒来后,又强迫自己睡了一会。早上六点整,赶机的闹铃准时响了起来。他像是整夜无眠,动作利索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去卫生间进行洗漱。
在M国生活多年,陈今已不再像当年那个纤瘦清贫的年轻大学生了。镜子里反射的他身材高挑,脸上褪去了婴儿肥,显得其五官更为精致立体。他的额发长长了一些,被水沾湿,漉漉地贴在肌肤上,衬得整张脸光滑洁白得如同瓷器。
陈今换上运动帽衫,带着前天晚上整理好的行李箱,离开了自己居住了多年的单身公寓。
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旅程之后,他终于降落在了S市这片土地上。
自他读研后,陈今已有四、五年未曾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拉着行李箱穿梭在使用S市方言的人群中,陈今还产生一种时空交错的恍惚感。
前来接机的师兄已经在接机口举着牌子等候了。陈今与他搭上面,两人照例寒暄了一番。师兄是本地人,二人在国外研学时相识,此次陈今回S市就职,是他热心地为陈今安排好了住处。
车辆下了高速,路过陈今曾经就职的会所。五六年的时光过去,会所的外貌已经大为修缮了一番。门口的字体也换成了别的样式。陈今一边应付着学长的聊天,目光在会所的门口驻足了许久。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方朔昙的面孔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能够如此熟稔地在脑中描摹出方朔昙的脸。他身着惯穿的白衬衫,半长的额发被摩丝固定在两边,夹烟的手指烟雾缭绕,将面上的笑意遮掩得模糊不清。
陈今闭上了眼睛。
师兄说他的租房还没整理干净,只能麻烦他将就着在酒店住两天。陈今对此没什么异议,酒店的房间也在一早就订了下来。他放下行李,跟师兄一起出门吃了顿便饭,两人回忆了一番国外经历,便很快分别了。
陈今乘电梯回房间,只有在独处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涌上一股连飞十几个小时航班的疲惫。他回去睡了一个下午,再醒来,窗帘外边的天空已完全黑了下来。夜市华灯初上,陈今换好衣服,打算去附近找个地方解决晚饭。
酒店距离S大很近,陈今对这一片的街道都很熟悉。他一边寻找店面,一边顺着街道回溯自己的记忆。
很多他以为已经斑驳的时刻,都在这一瞬间,随着画面的渐渐充盈,而在他的印象深处鲜活了起来。他深夜与方朔昙探访过的小食街,街道两旁树叶已完全凋敝的梧桐。他们曾在枝繁叶茂时,深夜鲜有人知之际,无数次倚靠着枝干相拥接吻。
陈今找了处长椅坐下,抬头看着光秃的枝干。在离开华国前,他曾无数次幻想自己学有所成,回S市与方朔昙再相遇的场景。可直到如今,他终于携着光鲜的名校头衔与年薪丰厚的工作回来,埋没在熙攘的人群中,他却好像又成为了那个一穷二白的本科生。
如同当年在酒店的电梯中,俯瞰城市的那一刹那,心中油然升腾起一股针刺般的茫然。
陈今寻着记忆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砂锅店,万幸店面虽然有了变化,但操持的还是那对夫妻。本科期间,方朔昙晚上送他回学校,两人就经常在这家砂锅店里吃夜宵。
陈今站在写满菜单的招牌底下,点了一份以前惯常点的砂锅。此时正值饭点,店里的气氛很是忙碌。陈今将两只手放在膝上,目光若即若离地打量着周遭人的活动。
这是他消磨等待时间的一种手段,或者说,他正在无意识地通过观察周遭的变化,来衡量自己离开方朔昙的时间尺度。
不过片刻,砂锅便端了上来。陈今从一旁拿起一次性筷子,夹起散着热气的粉丝,吹了一口,放入口中。
味道好似没有多大的改变。陈今吃了两口,又想点一份焦饼配食。他刚抬起头,想要叫一声老板娘,目光落到刚进来的两个人身上,犹如被凝结的蜡油裹住一般,移不开了视线。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清秀干净、面庞白皙,身着西服的青年。他拉开一旁的板凳,很随意地唤了句“学长”,身后那人便应了一声。青年找了位置落座,露出了身后人深棕色的脸庞。他的头发照例用摩丝梳在额边,高眉骨,鼻梁挺而锋利,如同一把短刃,在其下巴处留下了浅浅的一道沟痕。他的眼睛微微眯着,好似带着点儿笑意。
陈今的呼吸都快停住了。
竟然是方朔昙,他五年未见的方朔昙。
陈今一时忘了自己抬头点菜的举动,整个人好似一根生锈的发条,僵硬地将目光牢牢投掷在许久未见的方朔昙身上。
他好像瘦了一点,脸上的皮肉比五年前紧实、贴骨了不少。而他的身材依旧很健硕,将一套剪裁优雅的西装衬托得非常有神型。
陈今从没见过比方朔昙更适合穿西装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未见过。
方朔昙原本在跟眼前的人说着话,或许是察觉到陈今惹眼的目光,他微微蹙了蹙眉,往他这个方向睇了一眼。
他的眼神一开始带着警告的意味,直到看到陈今的脸,他才显出微微的惊讶,好似不太相信他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面前的明彦松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一边问着“怎么了”,一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明彦松的脸生得极为白净,五官清秀柔和,下巴上有一颗不大符合本人气质的小痣,文雅中平添一股别样的风情。
陈今的目光沉了下来。
他记得那颗痣。
当年S大树叶婆娑的主干道,飞蛾环绕的昏黄路灯下,方朔昙怀里拥吻的人,下巴上就有那么一颗显眼的小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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