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府东，白心亭。

黄昏柔和，一片朦胧的柠檬色下，一双如竹似玉的手在琴弦上拨弄，丝弦在挥动下颤抖，琴声摇荡挥剑声响彻。

竹林一位劲装男子随着韵律舞剑，竹叶自剑指翻然跃过。

翩翩竹叶交错飞舞，谢瑞想起一日阴天，狂风细雨，封啸一袭黑衣收放自如，银光追逐，满剑玲琅雨声，呼啸剑撩水花，重重雨幕间，极为赏目，单是凭这一点，这把剑便没有送错人。

只不过待一曲尾声，封啸全身都湿透了，连着重剑也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在暗处闪着光。

琴音渐歇，封啸缓了势，收剑入鞘，风卷凌厉肃杀之气，向谢瑞走去，立于身侧跪下，剑沉寂于腰身。

谢瑞随意拉起他的手，“架子不小，要本王伴奏才肯动?”

“属下怎敢。”

这分明只是两人间再平常不过的玩笑。可他又看见封啸笑了，一种脆弱的，将逝的，冻结在冰封海底的绝望与贪恋。在线条分明的脸上显露。

几乎是瞬间，封啸的手反握回交握的手，稳在一个刚好的力道。

刚舞完剑，发力后的指节温热，谢瑞莫名感到一种肉垫的粉嫩触感，只是封啸的手并不娇软，骨节分明有着性感的青筋。

仿佛只是借力，他顺势起身后便松开。

“……手很凉。”封啸曲指成拳，似乎在抵御刚刚侵染的凉意，“主上近日可有不适?”

谢瑞沉默，手指交握成三角尖塔状，正要顺口提一下他随便练的内力似乎出了岔子，忽然意识到指尖残留热意暖得过分，不由抬眼扫了一眼封啸，面色如常随性冷然，神色专注。

他看不出什么，便拉过封啸腿侧的右手，往身下牵，封啸顺着力道半跪下来，手被握在谢瑞膝上。

“是有些冷，你替本王暖暖。”

苍树绿影，石桌上一盘盘切如雪莲绽放的各色水果，在午光下晶莹剔透，画竹犹嫌不够，正端来银壶乌瓷，对二人亲密举止见怪不怪，清流注入杯底，“正春寒，银步性温，养神驱寒。有益于王爷身体。”

画竹颇通药理，做影卫时便偏好捣鼓各种药材，一次任务重伤内力尽失，退下来做了侍女。不过几日便褪却一身寒寂之气只余似水温润，像个普通的姑娘，前些日子在西苑内看见毒蛇表现得比谢瑞还要怕，弄得影二连连翻白眼。

谢瑞倒是很新奇，真对着面色发白的画竹好生宽慰了一番，好似她不是从前杀伐果断的影卫。

“有你照顾，本王身体很好。”谢瑞端起茶示意封啸，“给她看看。”

封啸似要推拒，又不能违抗主令，只好起身递去左手道“有劳。”

“影卫身体一向强健，并无大碍。只是内力频繁循环阵热……恐积劳成疾，吃两幅药调养便好。”画竹斟酌言辞，就差没有直说封啸内力似乎涨得太快。

谢瑞缓缓咀嚼这几个字，似乎在与封啸对应上，“积劳成疾?”

封啸对上谢瑞目光，他带着点生病的无奈，不甚在意笑了一声，语气漫不经心低声道，“还不是王爷干得，属下现在还疼得紧。”

“最好是这样。”谢瑞回过神眼底隐隐邪气，嘴角的笑压迫性极强，见封啸垂下目便照例推他去落座陪茶，不再去追究。

两人吃茶聊着些无关紧要的闲事。

画竹等到空闲便汇报近日事宜。每年的春猎，宫中的家宴，楚郡主办的赏花宴……

“阿啸。”谢瑞见画竹走了，推去一盘莲子。

封啸捻起一颗，骨节力道仿佛要将莲子碾碎，事实上莲心完好无损地崭露头角。

这样的事以往封啸是不肯的，谢瑞真坚持他也就意思意思两颗，还敷衍道，“差不多行了吧主上。属下是影卫。”

他可以为谢瑞杀人卖命，身姿隐于暗夜苍穹，剑刃游走四十八郡，寂然凌冽赤忱忠心，而如今远远不止于此。

一切从一杯酒开始就已改变。

谢瑞见封啸意外沉默，低垂眼神也别样幽深，问道，“血骨缠丝丹有动静?”

血骨缠丝丹，一种控制影卫的毒药。需每月服下解药，逾期便会发作。第一级只是皮肉之痛，阵痛自丹田蔓延，直至遍布全身；第二级深入经脉，一寸寸毁伤七经八脉；第三级催折骨骼……解药拖延时间越久反噬越深。

他担心封啸痛，一直提前赐药，想来是甚至没有让他挨过第一级惩罚。

封啸下颚抽紧，指尖握紧发白，一时忘了回话。那痛得浑身发抖的绝望再度弥漫而来，昏暗的地牢里，怎样的痛苦，都不及那刻在心底却始终冷漠的双眼，王爷仿佛在看一个陌路人求饶挣扎……他从回忆中挣脱，半合的双目掩住了不自觉的戾气，语气脆弱到发烫，“药快没了，胸口有些痛……主上。”

谢瑞看着他的手挪上胸膛，毫不留情地将本就被黑衣束缚挤压的胸肌按压出几分凹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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