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宰相门前七品官也在一夜之间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某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日前为了求一个上县令,砸锅卖铁,还借了官贷,才堪堪凑足百金之数。不想杨相公却是行骗之人,明明难再入政事堂,却信誓旦旦的保证。现在他落得这般田地,某要回送出去的钱,也是实属无奈,若没有这笔钱,又失去了进项,每日的利息钱滚上几个月也得把人压死啊!”
杨府的宅院不深,院墙不高,外面鼎沸的喊杀声很快就传到了杨国忠的耳朵里。
“圣人苦心,那些官员们不知晓,奴婢却是看在眼里的……”
此人也与魏方进一般德行,巴结起来极尽能事,翻脸却也比翻书还要快!
李隆基心里顿时就像吃了苍蝇那般腻歪,就此闷声不语。高力士又是何等的聪明,知道再争下去,只能让天子更加生气与尴尬,便作色怒斥那史官。
“外面发生了何事?”
原京兆少尹王寿此时已经升任京兆尹,现任京兆少尹则是魏方进的一个同宗兄弟,自然也是得了这位政事堂内相公提携才补任了这个差遣。
起居注官员也觉得,既然天子与宰相的议事已经结束,他也就再没必要记录这些生活琐事了,便顿首告退。
而杨府的家丁奴仆们出门时,更是得到了坊内居民一致的明里暗里的声讨与鄙视。
杨国忠铁青着脸问着身边老仆。
“圣人何必与那芝麻绿豆大点的角色置气?改日奴婢寻了史馆的官员,将起居注私下拿来,圣人想删哪一句便删哪一句,岂不更好?”
不知谁喊了一句:
杨国忠失势了!
修建坊内街道原本是好事,可这事一夜之间变成了坏事,却又让他来背黑锅。在大骂京兆少尹的同时,杨国忠连魏方进都一并骂了。
……
只是,平息了百金的事件,崇宁坊内百姓们却仍旧不依不饶,他们的诉求还没得到满足。
坊内街道原本的地面已经被刨开,四周堆满了沙土石板,现在再没人过问,各家各户出行都极不方便,百姓们焉能不怨声载道?
“拿了金子便走吧,杨相公说了,不想再见到你!”
但追根究底,一切的始作俑者还不是那个最近风生水起的秦晋?若非秦晋屡屡与之做对,又对禁苑演武从中作梗,他又焉能有今日之辱?
“外面如何竟不依不饶了?百金之数不是已经还给那厮了吗?”
“这是百金,如数奉还!赶紧走吧,不要再闹了!”
杨国忠被气的火冒三丈,又哪里理会得这等腌臜事?只让府中的执事尽快将这些不堪之人都打发了。
百姓们仗着人多自然不怕事情闹大,然而杨国忠却怕了。
百姓们顿时一阵起哄。
“那人送了多少钱?还他便是!”
大街上被弄的一片狼藉,却没有人出面收拾,害的坊内百姓们怨声载道,纷纷咒骂杨家到崇宁坊坑人。
杨国忠的脸上更是羞愤难当,想不到竟为区区百金而遭受如此羞辱,他真是连撞墙自尽的心思都有了。又极是不耐烦的挥着手,“赶紧将拿百金还他,让他不要再闹了!”
高力士丢得起人,李隆基身为天子却丢不起这个人,他只好无奈的摇摇头。
“宰相们都已经走了,你们还留在这里作甚?还嫌圣人不够添堵?”
“请转告杨相公,下吏,下吏也是情非得已,否则官贷追债都要把下吏追死……”
“不,不好了,外面闹大了,那,那个索要礼金的官员,煽动,煽动百姓……”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崇宁坊在一夜之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原本打算破土动工修缮坊内大街的工程也半路终止,被先期运来的沙土和石板乱七八糟的堆放在坊内狭窄街道的两侧。
更有甚者,还有官员上门讨要前几日曾送过来的礼金。
老执事却被杨国忠疾言厉色的模样吓坏了,慌忙劝道:
“相公噤声慎言,若传了出去,便是大祸啊!”
杨国忠苦笑了三声。
“传出去?大祸?难道现在就好过了?”
杨国忠怨恨秦晋然则更怨恨那些自己得势之时便上赶着巴结,失势之日又转而落井下石的一干小人。
罢相之前,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首,一连两次起伏之后,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感受,也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的深刻,深刻到连做梦都会咬牙切齿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