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提着笔不知如何是好的秦晋也听到了正堂屏风后的咳嗽声，依稀可以辨认出应该是出自一名妇人之口。但见平时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挂在脸上的裴济之，此时又换成了半是尴尬，半是心虚的古怪之色。

至此，秦晋彻底失去了耐心，他本就不愿意和这些无所事事的贵戚子弟们虚应故事，现在见裴济之行事又如此的不靠谱，便已经生了离去的念头。忽而心中一动，捏在手中的笔便在面前的纸上写了两段文字。

写罢，弃笔，起身，冲裴济之拱手道：“军中琐事繁冗，秦某先走一步！”

说这话时，他已经带上了火气，试问被一个纨绔浪荡子特地叫来奚落耍弄了一通，总不能再好言好语的陪着笑吧？秦晋自问做不到这一点，也不想这么做。

“哎，这宴席刚刚开始，中郎将何故便走了……”

秦晋哪里还理会得裴济之的呼唤，昂首大踏步离席而去。

陪客的严维连连搓手，脸上随露出了急色，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为好。韦济则施施然起身，对裴济之一揖。

“裴兄不必着急，韦某待裴兄送一送中郎将。”

“席间听闻韦兄对时局似乎颇有见解，不知肯否赐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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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济追上了秦晋，邀他同车而行。

裴济之将信将疑，见韦济说的如此笃定，也就稍稍有些放心。

以秦晋对韦济的看法，此人确是在朝中为官的好材料，既有待人坦诚的一面，还生着一颗玲珑剔透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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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秦晋也不得不为之动容，韦济说的很是坦诚，这种话若是换了旁人，断然不会说与刚刚认识的生人，但韦济偏偏就说了。

看着儿子一副有些忐忑，又迷惑不解的模样，霍国长公主倍感无力，自问如何就生了个蠢笨如猪的儿子。

裴济之的声音将霍国长公主从乱纷纷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文字看似写的佛寺，却让人顿有觉悟，万事万物终将归于尘土之中。禅意跃然心头，实在让她难以相信，此等大巧不工的诗句，是出自于一名年轻人之手。

韦济随着秦晋前后离去，一场酒宴不欢而散，严维便觉得再坐下去已经不合适，也跟着起身告辞。

只见一名衣冠破旧的中年人正于马车前长揖到地。而韦济在呵斥了仆从之后，也紧走几步上前，将那中年人双手扶了起来。

“这是出自那秦晋手笔？”

“如此，如此有劳韦兄，万勿使中郎将记恨于我呀……”

这时，裴济之才变了脸色，连不迭道：

眨眼间，原本还热闹非常的会客厅堂便只剩下了裴济之一人。

霍国长公主就见不得儿子这幅无所谓的态度，有意斥道：“有分寸，何以将秦晋奚落的愤然离席？”

“今上与政事堂并非意识不到危机，可惜多方掣肘，很多事就算天子也难左右，……”

“中郎将有胸襟，岂会因为宴席龃龉而与人结怨呢？裴兄大可不必忧虑！”

“何故停车？”

“说出来也是令人难以置信，秦晋乃齐州人士，与胡国公属同族，其祖上与胡国公为同产兄弟……”

这种判断正与秦晋的认知不谋而合，看来朝廷上还是有清醒的人，为何独独天子与政事堂的宰相们就看不到这一点呢？

“孩儿，孩儿也没想到，中郎将会禁不住玩笑……平日里孩儿与三五好友，也是如此玩笑，从不曾有人愤然作色……”

“我这句话，你可不要传了出去，惹祸上身。”

裴济之随口念了出来，霍国长公主听后讶然问道：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说笑间，驭者忽然停住了马车。

秦晋想听一听，似韦济这种出身名门的官员，对时局有何看法。

略一思量，霍国长公主陡得怅然若失，她忽然省悟倒，这大唐的天下，不正和南朝的寺院庙宇一般吗，有辉煌的一刻，却终有没落湮灭的一天，再联想到朝廷内外交困的局面，胸口竟像堵了一块巨石，让人喘不过气。

却听韦济又道：

“禀家主，原是平康坊到了，有人拦在车前，说是故人求见。”

“今日总算不是无功，明日我就进宫去见天子。”

霍国长公主眯起了眼睛，胡国公秦琼乃开国功臣，死后又被太宗文皇帝画像挂于凌烟阁之上，供后人敬仰凭吊。只想不到，这个秦晋竟与胡国公颇有渊源。

裴济之却满不在乎的笑道：“母亲也太小看了孩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有分寸。”

韦济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怎么感兴趣，但秦晋既然问了，便简明扼要的说了几句。

裴济之上前来扶着母亲于主位坐下，这才颇为得意的答道：

“诚如韦济所言，如果秦晋因为这丁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与人生怨，怎么配做虫娘的驸马？再说，母亲焉知他就做不出诗来？难道进士及第的名头还是假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