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 大唐天子李隆基坐卧不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过了一阵,终于有人轻轻的进了便殿,是宫中的内侍。
“圣人,派去的人一无所获,高将军,他,他……”
内侍的声音越来越小,李隆基却急不可耐的追问着:“说啊,高力士他究竟怎么了?”
“高将军他不见了!”
李隆基闻言之后,整个人向后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坐回榻上。
“究竟如何不见的?被太子抓了去,还是……”
“奴婢,奴婢也不知,据将军府中的家奴说,将军在入夜之前就不告而别,直到宵禁开始,也,也杳无音讯!”
直到“杳无音讯”四个字从内侍的口中说出来,李隆基再也忍不住,一屁股跌坐在了榻上。
少年宦官还没从天子赐名的兴奋中恢复过来,声音颇有些高亢的回答着:“奴婢从记事起就在宫中,不知父母是谁,也不知祖籍何处,也许,也许是奴婢的父母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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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
不知为何,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假子王忠嗣。
紧接着又麻利的爬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喜悦之色,仿佛今夜宫外的兵变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一般。少年人毕竟是少年人,高兴之下竟在天子面前手舞足蹈了,若再往常,这个余四一定会被李隆基身边的亲信宦官拖出去立规矩。但现在,大厦将倾,树倒胡狲散,谁还有心思在这位即将完蛋的天子面前露脸呢?
在李隆基看来,这个少年人也是个实实在在的苦命人,但少年宦官却不觉得苦,反而因为得到了天子的赐名,便高兴的好似要笑上几天几夜。
人死了以后,李隆基反而又想起了他的好,尤其是在这种身临绝境的时刻,如果王忠嗣还活着,那些魑魅魍魉,又岂能胡作非为?安禄山又何至于由一介跳梁小丑,搅动的大唐半壁江山腥风血雨?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对于生性敏感多疑的李隆基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羞辱和折磨。
骤然间,李隆基爆发了,歇斯底里了,无所顾忌的呵斥着身边无辜的内侍宦官。
老迈的天子将目光瞥向了深邃的夜空,也许是乌云遮蔽了星月, 极目所及竟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而面前的少年人,偏偏让李隆基想起了一手抚养长大的假子,却不是那些出自他血脉的亲子。
“朕说过的话何曾不是真的?”
高仙芝带着人马就算能守住兴庆宫一月半月,然而整座长安城都在太子的手中,只要那些人将宫城死死的困住,那么他就会是第二个赵武灵王。
好一个俊美的少年,如果不是进宫做了宦官,加冠成年之后,怕是要出落的仪表堂堂。
“余忠嗣,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朕的身边吧,须臾不离左右。”
高力士究竟哪里去了?难道就连最信任的人都已经背弃他而去了吗?
“叩谢圣人赐名…….”
所以,这位富有四海的天子便无时不刻的对所有的亲人,乃至父母子女这等至亲都要严加防范,生怕有一丝一毫的疏忽,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走了父祖的后尘。
这不过是再平常的一个场景,然而,李隆基却身子一颤,回头看去,只见一名十三四岁的半大宦官,正等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自己。
这么不懂规矩的内侍,李隆基还是第一次见到,也不知是哪个粗心大意的内监,将他派到了殿中差遣。
他伸出了干瘦的手,轻轻一拉,保养良好的殿门便随之开了。
一名内侍竟颠颠拿着一领大氅给他披在了肩上。
李隆基不禁悲从中来,然则欲哭无泪,他全身所感受到的,只有彻骨的冷!
而事实上,李隆基的母亲在他年幼时,就被残害而死,他从未享受过一刻父母的温情,从记事开始,身边就到处充满了杀戮和阴谋诡计。
少年宦官不敢相信,竟又问道:“真的?”
如果不是有安禄山造反,也许李隆基的皇帝生涯就会在这种日复一日的重复中辉煌落幕,然而这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奢望了。也许在天亮以后,他将以比之父祖还要不堪的方式落幕。
“只有排行?”李隆基似与之对话,又似自言自语,“没有大名怎么成?不如,今后你就叫余忠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