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的谋划并不复杂，天子目前处境的最麻烦之处无非是被困在了兴庆宫中不得动弹，只要能够跳出这个困局，一切自然也就迎刃而解。

所以，离开兴庆宫是第一步，只要天子脱困于太子的钳制，然后振臂一呼，所有观望者必然望风景从。

听罢秦晋的谋划，高仙芝不置可否，现在于他而言，最关键的问题不是这个计划是否可行，而是秦晋是否可信。说实话，他并不是很信得过面前这个年轻人，因为就在一日之前，神武军还曾大举进攻兴庆门，虽然被打退了，但给宫中宿卫造成了极大的震动，死伤且不算，偷偷逃亡者也在一夜间骤然增多。

如果这一切都是秦晋以自身为诱饵，策划好的诡计，他再不能辨认真假，岂非一手将天子推入万丈深渊，成了大唐的罪人？

也就是这一刻，秦晋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声威赫赫，武功震慑安西的名将，竟是在犹豫。

但是，秦晋却知道，劝说是没有用的，他拿不出任何可以让高仙芝，让天子安心的筹码。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等着高仙芝抑或是大唐天子做出决断。

果不其然，高仙芝沉默了半晌后才缓缓道：“此事高某难以擅断，须得禀明圣人，秦将军稍后！”

这个选择对秦晋而言是一场豪赌，翻过来对大唐天子李隆基而言同样是一场豪赌，与前一刻互不信任的劲敌合作，要付出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决断啊。

禁中谁人不知，天子曾在三日子下敕，这位高相公可不经通传径直入殿，凡有军情，敢于推诿阻拦者，立斩不赦。这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天子还是头一次对臣下如此放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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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卧榻之上的李隆基却叹了口气。

低头沉思间，李隆基又突然问道：

“臣罪当诛！”

高仙芝却不怕，也不能怕。

李隆基的声音倏忽间转冷。

“高相公如何看待此事？”

“圣人，圣人？”

“圣人，秦晋入宫了！”

以他对天子的了解，天子素来喜欢安静，平素里歇息时，殿内至多不过三五人当值，而现在竟然满满的站了二十多个宫人内侍，岂不奇怪？

是以，秦晋很理解高仙芝的复杂情绪，就算他愿意豪赌，只怕也不敢担负这等重责。最终难题还要抛给天子。

“此计若成，圣人便可一举定难堪乱。然则，臣以为，秦晋其人不足轻信，还望三思！”

秦晋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双臂已经被绳索勒得麻木不已。

高仙芝的回答虽然委婉，但也清楚无误的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对于秦晋提出的谋划，他是很看好的。但问题的关键是，秦晋其人究竟还值不值得信任，究竟如何决断，须当天子乾纲独断了。

秦晋来往此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然而似今日这般被捆绑着进来，还是第一次。

既然这些宫人内侍们不敢去唤醒天子，高仙芝便只好亲自上前去招呼。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自从长安闹了兵变以来，天子就像换了个人一般，喜怒无常，暴躁易怒，但凡有不长眼的宫人内侍犯了一丁点错误，又恰巧被他撞见，都免不了一顿鞭笞，不死也得扒层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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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腾的一下从卧榻上直起了身子，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错觉。

事已至此，高仙芝只能听从天子的安排，命人将秦晋押来天子便殿。

“十万火急，须臾功夫都耽搁不得，速将圣人唤醒！”

“高相公有所不知，李真人曾说，禁中阴气极重，或许会迷惑圣人心志。后来李真人不告而别，了无踪迹，阴气重这事也就没人放在心上。可今日圣人连连做噩梦，难以入眠，奴婢们便又想起了李真人的话，便多些人聚在殿内护驾，可是奴婢们阳气不足，人若少了镇服不住妖孽……”

又低又慢的唤了两声，卧榻上酣睡的天子竟然毫无反应。情急之下，高仙芝便伸手去拉天子，恰在此时天子苍老松懈的眼皮张开了。高仙芝的手边触电一般停在了半空中。

便殿之内，大唐天子李隆基在卧榻上沉沉的睡着，轻轻的鼾声在空旷内反复回响着。内侍宫女们无精打采，一动不动的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弄出一丁点动静惊醒了酣睡的天子。

“臣秦晋拜见皇帝陛下无恙！”

高仙芝本想呵斥这些内侍宫人，竟也以妖言蛊惑圣人，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此时正是人心不稳的为难时刻，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如果一味苛责，只怕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