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亮就算再后知后觉,也从严伦的态度中预感到了不妙。但毕竟是在昔日的下属面前,最起码的体面还是要维持的。所以他能在神武军的一群军卒面前歇斯底里,却不敢在昔日的下属面前,有一丝一毫的失态。再看崔亮,早就一张老脸涨的通红,脑袋低的就差挨着胸口了。堂堂一郡的郡守,四品高官,居然被区区队官奚落城这副德行,也算是世所罕有了。
“慢着,过了子时再给他送过去。”
崔亮跟着卢杞来到了前面的郡守府正堂,刚一进门就见到长史严伦负手而立,背对着正门。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也罢,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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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卢杞尤为重视郡守府的人员安排,现在裴敬重伤,无法亲自料理这些庶务,只能代裴敬负起全责,虽然各种杂事弄得他有些左支右拙,但好在其人天赋极高,很快就能领悟其中的门道,虽然处置事务还略显生疏,但各项事宜一桩桩一件件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我要喝水!”
再者,崔亮自信在城中声望无人能及,尤其是百姓,他们还在围攻驿馆,又岂能容许自己被抓?
“卢将军还是心太软,一天一夜不吃不喝还能饿死了姓崔的不成?”
这是本是崔亮的书房,在这里排泄污秽之物,就是对那些圣人之言最大的不敬,可那又有什么法子呢?
崔亮在屋子里焦躁而又不安的转着圈子,腹中传来阵阵隐痛,一泡尿已经憋了快一个时辰,那些天杀的却不让他出恭,这种折磨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有了身体上的痛苦,之前神武军的羞辱,他的反而不是那么顾及了。
崔亮虽然不是好人,但却极为爱惜自身的名声,就像鸟儿爱惜羽毛一般。这种难以启齿的污点,自今而后将会时刻如虫鼠噬咬,痛痒难耐。
次日一早,崔亮又被从睡梦中被叫醒。这一夜他睡的极不踏实,但又期盼着天赶快亮。他相信,自己的亲信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经过一夜的准备,也是时候向秦晋那竖子施加压力了。
在屋子里又转了几个圈子,崔亮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的往下滚落。他的胸中顿时响起一阵悲鸣,想自己一世英名,居然在郡守府被些军卒欺侮的连泡尿都要憋着。
此时崔亮也顾不得队官的冷嘲热讽,只要能让他见到严伦,好将自己的安排由此人传递出去,那么就算不能反制秦晋,自保也还是绰绰有余的吧?大不了与秦晋交割了公事,离开冯翊就是。虽然如此一来于颜面有损,但总比拼个两败俱伤要强多了。
一句话出口,却换来了队官鄙视的目光。
一阵痛快的水声过后,提着袍服内襟的崔亮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继而长长吁了一口气,真是舒服啊。活了四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觉得撒尿竟是如此的快意通透!
“队官,卢将军派人来传话,先饿那老贼一夜,不准给吃的,水呢可以给点,只能浅浅的一碟。”
至此,崔亮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瞥向了房中的青瓷瓶,他仰面长叹一声。
至于长远而言,还要从长安调来一部分秦晋府中的奴仆,负责内宅的运转起居。
当然,也不排除卢杞封锁了消息,外面的人尚未得知消息。总而言之,崔亮虽然仍旧忐忑,但一经不似昨日突然被抓时那么恐慌了。
暗气暗憋了一阵,崔亮又觉口中渴如火烧,又放声喊着自己的要求。
有了驿馆的毒杀事件,神武军上下莫不是谨小慎微,一丁点的可疑之处都不肯放过。如果再被人钻了空子,他们还有何面目在秦使君身边做事呢?
杂役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子时早已万籁俱寂,半夜的当口去叫门,不是诚心搅扰崔使君安睡吗?但现在郡守府当家作主的是神武军,还有谁敢说声不字呢?
可惜,这种快意持续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悲愤与羞辱的情绪就填满了崔亮的脑袋。
“再胡乱喊,早饭也没得吃!秦使君日理万机,哪有功夫搭理你?”
然则,严伦却毫不客气的说道:
“通敌密信,崔使君敢道明原委吗?”
崔亮已然愠怒,严伦直接问及密信之事,看态度竟要与自己划清界限,深深的恐惧感自心底油然而起。他绝望了,严伦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一定是见势不妙又转而投了秦晋,此人对自己的隐秘事知道颇多,一旦都抖搂出来,那可真就是身败名裂了。
“贼人故意陷害,崔某无话可说!”
严伦冷笑一声,大声道:
“既然无话可说,就是默认了!来人,带上镣铐,关进囚车,即刻押赴长安,交由天子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