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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5章 似李相爷这般敢功成身退,寻仙访道

“孙韶无人至此耶?竟派孤军渡江送死!”

“此天赐良机,歼其於北岸!”

他即刻升帐,號令频传。

各部汉军闻风而动,如群狼嗅血,从四面八方朝著陈脩军方向合围而来。

陈脩军未行多远,

便见前方地平线上,汉军旗帜如林,甲冑耀日。

大队精锐步骑已列阵以待。

中军大纛之下,“陈”字帅旗迎风招展,正是陈登主力!

陈脩见状,非但不惧,反而激起满腔悲愤,回顾左右人呼喊道:

“决战之时至矣!”

“吴国存亡,在此一举!”

“诸君隨我杀敌!”

遂亲率精心挑选的五千精锐前锋,直扑汉军大阵!

剎那间,鼓声震天,杀声动地。

陈脩一马当先,率军发起衝锋。

然而汉军阵势严整,

弓弩齐发,长矛如林,如同一道铜墙铁壁。

吴军士卒本多新募,心怀恐惧,虽凭一时血勇衝杀,却难撼动汉军分毫。

一次衝锋,被箭雨射回。

二次衝锋,撞上枪阵,死伤惨重。

三次衝锋,汉军两翼骑兵突出,反將吴军截断。

混战之中,吴军两员先锋裨將竟被汉军斩於马下,首级被挑於竿上!

吴军锐气顿挫,死伤枕藉,阵脚大乱。

陈脩亦被流矢所中,血染战袍,只得长嘆一声,下令退兵。

……兵败如山倒!!

吴军失了阵型,向后溃退。

汉军主帅陈登岂肯放过如此良机?

立令大將周泰、蒋钦各引一军,趁势掩杀!

汉军养精蓄锐已久,此刻如猛虎下山,直衝入溃散的吴军队列中。

刀劈枪刺,如砍瓜切菜一般。

就在此时,那支先前“请降”的徐盛部,见时机已到,立刻撕下降旗。

尽起三千兵马,自吴军背后猛然杀出!

前有强敌,后有逆袭。

吴军顿时陷入绝境,彻底崩溃。

士卒互相践踏,丟盔弃甲,爭相逃往江边。

又被汉军追杀,江水为之染红。

陈表於乱军中为护兄长,力战身亡。

陈脩身被数创,见大势已去,弟亦战死,悲呼一声:

“天亡东吴!!”

欲拔剑自刎,却被亲兵死死拦住,拥著向江边败退。

军师全琮见已无力回天,涕泪交流。

只得收集残兵数百,抢得些许舟船,狼狈不堪地逃回江南。

三万渡江吴军,几乎全军覆没。

江北滩头,尸横遍野,降者无数。

汉军大获全胜,战鼓声与欢呼声响彻云霄。

徐盛与周泰、蒋钦会师,相视大笑。

而江南之地,闻此败绩,更是举国震恐。

末日阴云,彻底笼罩了江东的天空。

……

江北,汉军大营。

旌旗漫捲,凯歌高唱。

杨荷一战,全歼陈脩所率三万吴军。

直接斩首八千余级,余者或降或散。

对外宣称歼敌十三万人。

国內民眾,士气大振。

汉军兵锋直抵江畔,隔岸已可望见南国山色。

营中上下,士气如虹。

皆摩拳擦掌,只待主帅一声令下,便可千帆竞渡,直取建业。

中军大帐內,气氛却与外间的热烈激昂截然不同。

虽胜仗之余,诸將脸上喜色之下,却各藏心思。

河南军主帅率先出列,对著帅位上的陈登拱手,声音洪亮,带著难以抑制的兴奋:

“將军!陈脩授首,三万吴军灰飞烟灭。”

“江东震动,胆气已丧!”

“更兼荆州黄老將军神威,已克柴桑。”

“正顺流东下,兵锋所指,吴贼望风披靡!”

“吴国上下,已呈土崩瓦解之势!”

“此正天赐良机也!!”

“末將恳请將军,即刻挥师渡江,乘胜直捣建业!”

“大军猝临城下,必能使吴人丧胆。”

“孙权小儿或可不战而缚!”

“毕其功於一役,正在此时!”

此言一出,帐中不少將领纷纷点头,跃跃欲试。

速胜之功,谁人不欲?

然而,一人却越眾而出,声调沉稳,却如冷水泼入沸鼎:

“征南,诸位將军,且慢!”

眾人视之,乃是青徐军主帅臧霸也。

他面色沉静,目光扫过帐內诸將,最后落在陈登身上,缓缓说道:

“渡江之事,关乎国运,岂可如此轻决?”

“我等五路伐吴之师,虽由征南將军直接统帅。”

“然究其根本,皆受命於朝堂,受节制於李相爷。”

“五军皆受相爷调度、指挥,未可轻动。”

“今虽破敌一阵,然是否即刻全面渡江。”

“当先具表飞报洛阳內阁,详陈战况与利害。”

“静待相爷与朝廷决断,方为稳妥。”

他稍作停顿,语气加重,意有所指:

“昔日朝廷詔令,只命我等出兵江北。”

“击退犯境吴军,先稳固边防。”

“至於下一步指示,內阁並未发出。”

“若贸然全面渡江,便是逾越王命,违背朝廷方略!”

“纵然侥倖获胜,然僭越之罪,功过岂能相抵?”

“倘若……倘若渡江有失,损兵折將,挫动国威。”

“届时……呵呵,”

他冷笑两声,“恐我等纵有百口,亦难逃罪责!还请征南三思!”

这一席话,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帐中炽热的气氛。

“违背王命”、“僭越之罪”数字,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诸將面色皆是一变。

方才请战最踊跃的几人,也下意识地缩回了脚步。

目光闪烁,彼此交换著复杂的眼神。

帐內一时鸦雀无声,方才那股欲直捣黄龙的锐气,顷刻间消散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谨慎乃至畏惧的氛围。

人人都开始掂量,这灭国之功虽诱人。

但若因此触怒朝中相公,甚至引得君王猜忌,那便是泼天大祸。

尤其现在国內功臣眾多,正是最敏感猜忌之时。

帅座之上,陈登面沉如水。

他本是极富进取之心之人,深知战机稍纵即逝,渡江確是当下最佳选择。

然臧霸一席话,精准地击中了他的顾虑。

他虽受命总督前线军事,有“便宜行事”之权。

然“全面渡江”与“江北御敌”性质截然不同。

却已触及朝廷战略的根本。

朝中派系林立,各怀心思。

南征之前,李翊虽有言在先,不过多干预前线军事决策。

因为怕微操,影响战况。

但重大的军事决策,是必须上报给內阁,且必须由李翊来决断的。

而“全面渡江”之战,就是一场需要上报的重大军事决策。

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南征战役中,最大的军事决策。

尤其陈登以及他所部的淮南军,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真被朝中有心之人,扣上“拥兵自重”、“独断专行”的帽子……

他心中权衡再三,那跃马江南的豪情终究被政治上的谨慎压下。

他缓缓开口,声音已恢復了平日里的冷静:

“臧將军所言……老成谋国,不无道理。”

“灭吴之事,確需统筹全局。”

“荆州黄老將军虽进展顺利,然我部亦需与之策应。”

“暂且……暂且按原定方略,巩固江北战果。”

“清扫残敌,以待黄將军东下会师。”

“渡江与否,待本帅详奏朝廷,请李相爷与圣上决断后,再行区处。”

此言一出,帐中主战者无不面露失望。

一员驍將忍不住再次出列,正是高顺。

他性情刚直,朗声道:

“陈征南!岂不闻『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將军身为三军上將,授鉞专征。”

“正应见机而进,临事决断!”

“若事事等待洛阳詔命,千里往返,战机早失!”

“李相爷出征前亦有明言,许將军『便宜行事』之权。”

“渡江破吴,正当其时。”

“岂能因畏谗惧谤而踟躕不前?”

“万望將军明断!!”

臧霸立刻反唇相讥,声音冷硬:

“高將军!『便宜行事』乃为临机应敌,非是纵容妄为!”

“全面渡江,灭人之国,此乃动摇国本之重大决策。”

“岂是一句『便宜行事』便可搪塞?”

“若然有失,这千秋罪责,高將军可能一肩承担否?”

高顺被噎得面红耳赤,怒视臧霸。

但却知此事关乎重大,自己確实无法承担那可能的后果。

最终只能重重一跺脚,仰天长嘆,声透帐幕,满是痛惜与无奈:

“唉!良机坐失!良机坐失!”

“惜哉!惜哉!!”

“他日纵能渡江,焉知今日之吴,尚在否?”

“纵在,又需多费我多少將士鲜血!”

他的嘆息在帐中迴荡,却无人再应。

陈登默然不语,臧霸面有得色,其余诸將皆垂首不言。

渡江之议,遂就此搁置。

汉军的兵锋在长江北岸戛然而止,眼睁睁看著南岸吴人惊魂稍定,重新组织防务。

那唾手可得的破吴首功,因这庙堂的猜忌与军中的算计,悄然滑过。

唯有滔滔江水,依旧东流,漠然旁观著这人间得失。

……

帅帐之內,烛火摇曳。

將陈登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军地图上,微微晃动。

他卸去了甲冑,只著一身深衣,却依旧难掩眉宇间的疲惫与沉鬱。

白日里帐中那场激烈的爭执,如同无形的枷锁,仍紧紧箍著他的心神。

帐帘轻动,徐盛端著一方木案悄步而入。

案上是一盘切得极薄、莹白如玉的生鱼膾。

配著翠绿的香蓼与芥酱,香气清冽。

“將军。”

徐盛將案几轻置於书案上,低声道。

“今日江边渔人献上鲜鱼,末將见其肥美,知將军素爱此味。”

“特令庖厨製成鱼膾,將军且用一些,稍解疲乏。”

陈登目光掠过那盘精致的鱼膾,却是摇了摇头,毫无食慾。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嘆道:

“文向有心了。”

“只是……心中有事,食不甘味。”

徐盛默立一旁,稍顷,小心问道:

“將军……可是仍在思虑白日臧、高两位將军之爭?”

陈登又是一声长嘆,这嘆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纠葛与无奈。

“文向啊,你可知,今日帐中。”

“臧、高二人所言,皆有其理,並无绝对对错之分。”

他站起身,踱至帐壁悬掛的巨幅江图前,手指划过那道奔流的大江。

“高顺所言不虚,此刻確是渡江良机。”

“吴人新败,人心惶惶。”

“我大军挟大胜之威,雷霆一击,建业可下!”

“届时,青史之上,皆是你我之名。”

他的手指重重点在江南之地,眼中闪过一丝灼热,但旋即熄灭。

“然……”

他话音一转,手指收回,负於身后。

“臧霸所言,更是老成持重之论。”

“灭国之战,非同小可。”

“岂能不奏报朝廷,不请示相爷,便擅自发动?”

“我……”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一丝自嘲与警醒。

“我仗著与相爷手足情深,这些年在江南之地独断专行久了,几乎忘了。”

“为人臣者,有些规矩,是铁律!碰不得。”

徐盛眉头紧锁,忍不住道:

“可將军亦知,如此等待,便是坐失良机!”

“他日再渡,江防重整,不知要多费多少儿郎性命!”

“我岂不知?!”

陈登猛地回头,声音提高了几分,带著压抑的痛苦。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然现实便是如此!”

“若我等此刻渡江,即便贏了,灭了东吴。”

“朝中那些御史言官,岂会放过如此攻訐良机?”

“『拥兵自重』、『目无君上』的奏疏,顷刻便能堆满陛下的龙案!”

“届时,功是功,过是过,功过岂能相抵?”

“陛下与相爷,又將如何自处?”

他走回案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声音低沉下去:

“反之,若我等恪守臣节,上报请命。”

“即便因此延误了战机,让平吴之事多费周折。”

“朝廷也只会嘉奖我等恭顺谨慎,顾全大局。”

“这,便是政治啊,文向。”

徐盛闻言,面露悲悯,喃喃道:

“就为了这……这无形的规矩。”

“却要教我汉家健儿,日后以血肉去填吗?”

陈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復又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复杂的清明。

“……政治本就是如此。”

“我相信,即便是相爷在此,亦会希望我如此行事。”

“他身处中枢,夹在兄弟情谊与君王权术之间。”

“其难处,远胜於我。”

“我依赖了他大半生,如今——”

“也该轮到我替他考量,替他分忧了。”

徐盛望著主帅,感慨道:

“末將……真是羡慕將军与相爷这等情谊。”

“肝胆相照,又能彼此体谅。”

“是啊……”

陈登脸上露出一丝追忆往昔的温暖笑意。

“想起当年在广陵,我与相爷皆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

“纵马江湖,畅论天下,何等快意……”

“弹指间,他已是总揽朝纲、一人之下的內阁首相。”

“我也成了这虎步江南、权倾一方的大將。”

“岁月滔滔,竟如此匆匆。”

帐內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徐盛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低声问道:

“將军……若他日真平定了东吴,天下归一。”

“將军……將来有何打算?”

陈登闻言,先是一怔。

隨即脸上浮现出一种极为复杂的苦笑。

那笑容里有嚮往,有迷茫,更有难以割捨的纠缠。

“打算?”

他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

“文向,你这个问题,真是问到了我的痛处。”

“不瞒你说,我……自己亦不知答案。”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帐幕,望向了不可知的未来。

“我为何如此佩服相爷?”

“非仅因其智谋超群,更因他总有一种常人难及的洒脱与豪情。”

“能拿起,亦能放下。”

“我陈元龙平生自负豪气干云,可与他相比。”

“便如同腐草之萤光,比於天空之皓月。”

“我也常想效仿留侯张子房,功成身退。”

“寻仙访道,纵情山水,何等逍遥自在!”

他语气中流露出真诚的嚮往,但隨即化为更深的无奈与自嘲。

“然……谈何容易?”

“当你真正站到这权势的顶峰,才会明白,手中紧握的一切——”

“生杀予夺之权,一言九鼎之威。”

“乃至堆积如山的財货——是多么的令人沉醉,又是多么的难以捨弃。”

“这些都是我二十余载,呕心沥血,一刀一枪,步步为营拼搏而来!”

“拿起来,千难万险。”

“要放下……呵呵,更是难如登天啊。”

从古至今,敢於捨弃手里权力財货的人实在太少太少。

尤其是当你拥有过后再失去,那將无比痛苦。

更別说陈登手里的权力財货,是他二十多年一拳一脚拼搏出来的。

又岂肯因一句,

你要为大局牺牲,要为团队考虑,而轻易捨弃呢?

徐盛默然,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最终只能道:

“將军……有此念,方是常態。”

“如相爷那般人物,古今能有几人?”

陈登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取过一件厚实的大氅披上,对徐盛道:

“帐中气闷,隨我出去走走。”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大帐。

深秋的江风立刻扑面而来,带著刺骨的寒意与浓重的水汽。

长江在夜色下奔腾咆哮,黑沉沉的江面反射著营中零星的火光,更显浩渺难测。

陈登独立江边,任凭江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望著那无尽东流的江水,沉默了许久,才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说道:

“冬日……很快就要来了。”

“待朝廷的钧命辗转至此,必是隆冬时节。”

“那时节,北风呼啸,天寒水冷。”

“再想渡此天堑……唉,只怕又要多费无数周折,多添无数白骨了。”

他的声音融入了滔滔江水声中,带著一丝未能尽全功的遗憾,一丝对未来的隱忧。

还有一丝身不由己的悵惘。

徐盛侍立其后,望著主帅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亦是无言。

唯有江声如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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