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比吴军更可怕的前线汉军?李翊:不允许以此谤言挑拨內部团结!
章武九年春,汉中军营中旌旗猎猎。
司马懿正与诸將商议军务,忽闻帐外马蹄声急。
一骑绝尘而来,
马上使者翻身下鞍,面色惨白,直入中军大帐。
“丞相,魏王……魏王危矣!”
使者跪呈密信,声音颤抖。
司马懿拆信观之,面色骤变。
那信上只有寥寥数字:
“王病篤,速归。”
“即刻备马!”
司马懿掷信於案,声音沉鬱。
“留司马孚都督诸军事,邓艾副之。”
“余眾隨我星夜返成都!”
时值开春,乍暖还寒。
司马懿只带数名亲隨,策马奔出军营,向南疾驰。
马蹄踏过初融的冰雪,溅起泥泞春水。
一路上,
司马懿缄默不语,眉间深锁如壑。
两日后,风尘僕僕的司马懿终於抵达成都。
宫门前,
侍卫见是丞相,不敢阻拦,径直引他入內室。
室內烛光昏暗,药气瀰漫。
魏王曹丕臥於榻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榻前已立三人,他们分別是:
镇军大將军赵儼、中军大將军曹真、征东大將军曹休。
见司马懿姍姍来迟,眾人皆侧目而视,不发一言。
司马懿也不及多想,扑通跪地,泣不成声:
“臣来迟矣!大王何至於此……”
曹丕闻声,艰难睁眼,嘴角微扬:
“仲达……终是来了……”
他示意近前,声音细若游丝。
“孤等汝久矣。”
司马懿跪行至榻前,握住曹丕枯瘦的手,泪落如雨。
曹丕喘息片刻,缓缓说道:
“今召诸卿,乃因大限將至。”
“吾魏偏安一隅,强敌环伺。”
“卿等或有齟齬,然外患当前,当同心协力,共御外侮。”
他目光扫过四人,意味深长地说道:
“孤之麾下,有宗室亲贵,有父王旧臣。”
“唯独不召蜀地之臣,非为歧视,实因蜀人从未真心归附。”
“卿等须明辨敌我,勿要授人以柄。”
蜀人从始至终未曾真正接纳曹氏,自曹操一代开始便一直防范著蜀人。
但曹操至少还愿意分享一些利益给蜀人。
等曹丕上位时,他则是完全防著蜀人,生怕他们將曹氏给出卖了。
因为在曹丕看来,蜀人既然能够出卖刘璋,又为何不能出卖曹氏呢?
所以四名託孤重臣里面,
曹丕拣选了两名中生代的宗室,一名先王老臣,一名自己提拔的心腹大臣。
这个安排,可以说是曹丕已经费尽心思了。
如果不是时间太短,自己的身体实在熬不住了,曹丕应该还能继续精炼这个名单。
但眼下,也来不及改变,也无法改变了。
时也命也,只能是如此了。
四人俯首听命,室內只闻啜泣之声。
曹丕续道:
“孤观诸子,唯武德公曹叡有雄才,可继魏业。”
“然其年岁尚幼,孤只能託付於四位大臣……”
言未毕,已咳喘不止。
四人齐齐叩首:
“臣等必竭股肱之力,辅佐少主!”
曹丕遂一一嘱咐:
命赵儼掌典章制度,曹休督东南军事,曹真统中央禁军。
分付毕,传旨召诸臣入殿,取纸笔写了遗詔,递与司马懿。
“孤读书少,粗知大略。”
曹丕唉嘆道:
“圣人云:鸟之將死,其鸣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孤本欲与卿等同灭国贼,还定九州,不幸中道而別。”
“烦丞相將詔付与世子曹叡,令勿以为常言。”
“凡事更望丞相教之!”
司马懿泣拜於地:
“愿大王善保身体!臣等必尽犬马之劳,以报大王知遇之恩!”
嘱咐既毕,
曹丕令赵儼、曹休、曹真三人暂退,独留司马懿一人在室。
內室烛火摇曳,映得曹丕面色忽明忽暗。
“仲达可知孤为何独留汝一人?”曹丕问。
司马懿垂首答,“臣不知。”
曹命內侍扶起司马懿,一手掩泪,一手执其手。
“孤今死矣,有心腹之言相告!”
司马懿屏息凝神:
“臣谨听。”
曹丕垂泪泣道:
“刘备將死,李翊已老,吾父辈终其一生未是此二人敌手。”
“吾本欲趁此二贼病老之后,再行北伐大业,奈何將要中道而亡。”
“无法竟先人之功业也。”
“而君尚年轻力壮,有无限可能。”
“吾观刘禪才不及卿十一,卿才十倍於彼。”
“必能安邦定国,终定大事。”
“若嗣子可辅,则辅之。”
“如其不才,君可自为成都之主。”
司马懿听毕,汗流浹背,手足无措,泣拜於地:
“臣安敢不竭股肱之力,尽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乎!”
言讫,叩头流血,额上已现青紫。
曹丕凝视司马懿良久,见他情真意切,方才示意他起身。
隨后,命內侍唤世子曹叡近前嘱託。
“汝须记住孤言:”
“孤亡之后,汝当以父事丞相,不可怠慢。”
曹丕声音渐弱,命曹叡拜司马懿。
曹叡依言下拜,司马懿急忙还礼:
“臣虽肝脑涂地,安能报知遇之恩也!”
曹丕頷首,令司马懿退下。
待司马懿身影消失在门外,
內室屏风后忽转出五十名刀斧手,甲冑鏗鏘,刀光凛冽。
曹叡大惊失色,问道:
“父王!此为何意?”
曹丕勉力抬手,安抚道:
“吾儿勿惊,此非为杀汝。”
他喘息片刻,解释道:
“……方才孤试司马懿耳。”
“若其有异心,允自取成都,则刀斧手出,立毙之。”
“今观其诚,可託付也。”
“然汝须谨记,大权不可旁落,尤不可信蜀人。”
“彼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偶有机会,必卖曹氏。”
“汝当时时鞭策,善加利用,方可保江山无虞。”
曹叡泣拜:
“儿臣谨记。”
曹丕頷首,目光渐散。
忽然,
他挣扎起身,望向北方,大叫一声:
“大业未成,奈何死也!”
声未绝而气已断,手臂颓然落下,双目仍睁而不视。
內室外,司马懿立於廊下。
闻室內哭声骤起,知曹丕已逝。
他仰首望天,见一孤雁南飞,哀鸣不绝於耳。
春寒料峭,风中已带雨意。
宫钟长鸣,声声震彻成都。
司马懿整衣敛容,向著內室方向,深深一揖。
“……臣,领旨。”
他轻声道,目光投向远方烽火未熄的河山。
……
洛阳城,柳絮纷飞。
却传来一则震动天下的消息——魏王曹丕病逝。
刘备闻报,从皇位上霍然起身,仰天大笑:
“苍天有眼!!”
“曹丕既死,继位者不过是个乳臭未乾的孺子曹叡。”
“看来平定西川只是时间问题,朕无忧矣!”
满朝文武纷纷贺喜,唯有李翊眉头微蹙。
这位开国老臣执笏出列,声音沉稳如钟:
“陛下,曹丕虽死,然魏贼仍割据益州。”
“兵多將广,我等不可大意啊。”
刘备拂袖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睥睨天下的豪气:
“朕纵横天下三十余载。”
“败袁术、抗袁绍、灭公孙度,什么风浪不曾见过?”
“岂会收拾不了一个黄口小儿?”
话锋一转,刘备目光又扫向兵部眾官员:
“江南战事进行的如何了?”
兵部太史慈应声出班,声如洪钟,回復道:
“启稟陛下,征南將军陈登已率我军全线渡过长江,吴人天险已失。”
“如今我军连战连捷,灭吴指日可待!”
“好!好!好!”
刘备连赞三声,红光满面,仿佛已见四海一统之日。
然而这时,位列九卿的刘琰却忽然开口:
“……陛下,臣有一言,如鯁在喉,不吐不快。”
他稍顿片刻,见刘备眉头拧起,但仍頷首示意,方才继续说道:
“陈元龙虎步江南二十余载,陈氏乃江南第一大族,门生故吏遍布江淮。”
“如今他手握二十万精兵,若灭吴功成,其威望势必將达到顶峰。”
“届时万一有变,只怕比东吴更加可怕啊!”
此言一出,满朝寂然。
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面面相覷。
就连刘备脸上的喜色也瞬间凝固。
但他强压怒气,只因不愿落得个猜忌功臣的名声。
李翊见此,当即厉声斥责:
“琰公此言差矣!”
“吴国未灭,就先疑心自家人,这岂是为臣之道耶?”
他转向一眾害怕生事的文武百官,声震殿宇,大声喝斥:
“时逢多事之秋,尔等只需恪守本分即可。”
“灭吴乃当前头等大事,何故妄生事端?”
“其余之事,老夫自会与陛下妥善处置!”
言外之意,
只要他李翊还有一口气在,就轮不到你们来说三道四。
有什么意外,他自会和刘备一起顶著。
刘备见此,顺势附和说道:
“……李相所言极是。”
“朕常言,以诚心待人,人必不负我。”
“陈元龙与朕相交二十余载,朕岂不知其为人?”
“行了,今日之事,权且议到这里吧。”
“眾卿家,退朝吧。”
退朝后,刘备单独召李翊至偏殿。
方才的从容已然不见,天子眉宇间笼罩著浓重忧色。
“子玉啊,”刘备嘆道。
“方才朕虽怒刘琰扰乱军心之言,然细思之,其所言並非全无道理。”
“元龙为人,朕自然是信得过的。”
“只是这数十年来,朕经歷太多,深知世事难料。”
“元龙身为江南世家之首,麾下投机附势之辈甚多。”
“他在前线手握二十万大军,又將立下不世之功。”
“万一被手下人裹挟,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正说间,侍从来报:
“左相、太傅鲁肃求见。”
刘备与李翊对视一眼,即宣鲁肃进殿。
鲁肃见李翊已在,行礼后道:
“方才朝堂之上,有些话臣不便明言,故特来面圣。”
刘备示意他说下去。
鲁肃神色凝重,沉声说道:
“刘威硕之言,虽或有中伤之嫌,然其所言不无道理。”
“陈元龙经营淮南二十余年,根深蒂固,江南望族无不敬服。”
“如今他手握重兵,又建灭吴之功,威望已达顶峰。”
“若生异心,实为大患,陛下不可不防。”
刘备眉宇间一川不平,在殿內来回踱了两步。
良久,方才长嘆一声:
“朕適才正与李相商议此事。”
鲁肃转向李翊,便问道:
“既如此,不知相爷有何高见?”
李翊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眼下当以灭吴为重,余事皆可暂放。”
“相爷高略,某一向敬服。”
“然唯独此事,肃不敢苟同。”
鲁肃正色说道:
“我以为灭吴事小,安抚灭吴后的淮南军才是重中之重。”
刘备沉吟片刻,便问道:
“大军既已渡江,胜局已定。”
“若將元龙换下如何,另择新贵如何?”
“不可!!”
李翊与鲁肃异口同声反对。
鲁肃急忙解释道:
“临阵换帅乃是兵家大忌。”
“况且胜局在望时换帅,必寒將士之心。”
“本无反意者,或也会因此生变。”
刘备蹙眉问:
“那子敬有何良策?”
鲁肃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陛下何不效仿高祖偽游云梦,诈捕韩信之计?”
“待灭吴后,陛下亲巡江南。”
“若陈元龙果无反心,必来迎驾。”
“若有反意,正好號召眾將共擒之。”
“以陛下之威望,亲临江南,定能压服诸將。”
李翊顿时色变,立马出声反对道:
“万万不可!!”
“陈元龙为国戍边二十余载,今又立下灭吴之功,怎能如此对待功勋老臣?”
鲁肃嘆息说道:
“非到万不得已,臣亦不愿出此下策。”
“然为国家计,不可不防耳。”
“一旦战事又起,生灵必再遭涂炭。”
“故为大局计,此能行此策。”
“江南数十万百姓安危皆繫於此举。”
“我等並非真要杀害功臣,若陈元龙无异心,正可藉此犒赏三军。”
“顺势还能收回江南的兵权,可谓一举两得。”
李翊闻言,向刘备躬身諫言道:
“陛下,此举必寒將士之心啊!”
“还望三思!”
鲁肃却坚持道:
“望陛下为江南数十万百姓著想!”
刘备默然良久,殿內只闻烛火噼啪之声。
他在殿內来回踱步著,不发一言。
殿內异常的安静,安静的可怕。
最终,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著几丝难以掩饰的痛苦。
“朕常言,不愿效高祖对待淮阴侯之法对待手下功臣。“”
“今子敬却要朕偽游云梦,行诈捕韩信之事。”
“……此事,朕实在是做不到。”
刘备挥手示意二人退下,独自望著殿外纷飞的柳絮。
殿门在李翊与鲁肃身后缓缓闭合,將天子忧虑的目光隔绝在內。
二人沿著朱红宫墙默行数步。
鲁肃忽止步,望向李翊的目光深沉如夜。
“相爷。”
鲁肃长嘆一声,“吾知尔与元龙情同手足,相交多年。”
“然以相爷之睿智绝伦,岂真不识江南之危?”
“以某观之,今日淮南军之患,尤甚东吴。”
“若果真为元龙计,当助其谋求退路,而非推其愈行愈远。”
李翊驻足凝望远处柳絮纷飞,声音低沉:
“……某非不知。”
“然吴国未灭,此刻確非议此之时。”
“待吴灭之后呢?”
鲁肃追问道,“相爷欲何以处之?”
李翊转身正视鲁肃,目光如炬:
“待功成之日,某必为元龙与淮南將士谋一万全之策。”
“既要使其平稳落地,亦要助朝廷收回江南兵权。”
“如此,方上不负天子厚恩,下不违兄弟情义。”
鲁肃闻言色变,沉声问:
“子玉有几成把握,可同时安抚两方?”
李翊默然片刻,缓缓摇头:
“某亦不知。”
“什么?”
鲁肃大惊失色,“相爷既无把握,安敢应此重任?”
“此非以天下苍生为戏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