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凭藉刘理在龟兹立下的威名,以及天朝使者的身份。
加之陈泰的沉稳睿智与诸葛恪的机变锋芒。
相继说服了疏勒、于闐、姑墨、温宿等十数个西域国家。
消息不断匯集,
当刘理在莎车国收到诸葛恪与陈泰的捷报时。
他手中所能直接调动、由西域各国提供的联军兵马,总数已赫然达到两万之眾!
这支部队虽然来自不同国家,装备、训练水平参差不齐。
语言沟通亦存在障碍。
但其代表的政治意义和潜在的战斗力,已足以改变西域的力量格局。
成为悬在龟兹等不安分势力头顶的一柄利剑。
刘理站在莎车王宫的瞭望台上,
望著远方广袤的西域大地,心中豪情万丈。
他知道,自己经略西域的第一步,已经稳稳地踏了出去。
……
冬日的西域,朔风凛冽。
捲起戈壁滩上的细沙,给天地间蒙上了一层昏黄的薄纱。
然而,位於丝路要衝的西域长史府治所,却洋溢著一种与严寒截然不同的火热气氛。
当三皇子刘理一行人马,风尘僕僕却意气风发地返回时。
长史张缉早已率眾迎出城外。
看著刘理身后那支虽服饰各异、却纪律严明、士气高昂的西域联军。
以及那些对刘理態度恭谨、甚至带著几分敬畏的各国使者与將领。
张缉心中震撼无以復加。
他原本以为,这位皇子殿下年少气盛。
此行能说服一两国,稳住局面已属不易。
岂料短短数月,竟真能整合诸国。
组建起如此一支不容小覷的力量!
“殿下!”
张缉快步上前,深深一揖,语气中充满了由衷的敬佩。
“殿下此行,扬威异域,整合诸邦。”
“建此不世之功,臣……钦佩之至!”
“昔日班定远亦不过如此!”
刘理下马,亲手扶起张缉,谦和道:
“……敬仲过誉了。”
“此非孤一人之功,乃赖陛下天威,將士用命。”
“亦仰仗敬仲在此稳固后方,供给无缺。”
“西域局面初定,然百废待兴,后续之事,更为关键。”
入府坐定,
奉上热酪浆驱寒后,张缉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殿下此番功成归来,威震西域。”
“却不知……接下来,殿下有何打算?”
“是继续用兵,慑服余下未附之国,还是……”
刘理捧著手中心温暖的陶碗,目光却已投向悬掛在壁上的西域山川舆图。
语气沉稳而坚定:
“用兵之道,在於止戈。”
“今诸国初附,兵威已立。”
“然欲使西域长治久安,非仅凭武力可成。”
“孤意,当藉此良机,大力振兴西域!”
“因地制宜,善用各国地理之利。”
“系统整合西域之资源,发展民生,畅通商路。”
“使诸国皆能从中获益,则人心自附,根基方固。”
张缉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殿下高瞻远瞩!却不知,具体该当如何施行?”
刘理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各处,侃侃而谈:
“首要者,乃巩固根本,强化武备。”
“唯有牢牢掌控联军,方能確保话语权,震慑不轨。”
他指向龟兹,“龟兹国,据天山之利,铁矿丰饶,为西域之冠。”
“可命其承担联军大部铁料供应。”
手指移向疏勒,“疏勒国,工匠技艺精湛,尤善锻冶。”
“可命其集中良匠,专司为联军打造、修缮兵甲器械。”
他又看向侍立一旁的诸葛恪:
“元逊,汝精於军阵,训练士卒之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
“务必使联军號令统一,操练精熟,形成战力!”
“恪,领命!必不负殿下所託!”
诸葛恪肃然应道。
“至於民生,”刘理目光扫过张缉,“敬仲,长史府当拨出专款,兴修水利。”
“引天山雪水,灌溉绿洲。”
“鼓励各国依其地利,发展农牧。”
“如鄯善、于闐可广植葡萄、瓜果。”
“焉耆、危须水草丰美,可大力发展畜牧。”
“车师、伊吾地处要衝,则鼓励商旅,完善驛馆……”
“务使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唯有百姓安居乐业,商路畅通无阻,西域方能真正繁荣。”
“成为我大汉稳固之西陲,而非负担。”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张缉听得心潮澎湃。
他久在西域,深知此地资源分布与各国特长。
却从未有人像刘理这般,
以天朝的高度,进行如此系统、高效的整合规划。
这已非简单的羈縻怀柔,而是要將西域真正纳入帝国的经济与战略体系之中!
“殿下之策,思虑周详,切中要害!”
“臣……茅塞顿开!”
张缉由衷赞道,“臣必竭尽全力,辅佐殿下,推行此策!”
在刘理的强力推动和西域长史府的协调下。
一套基於资源整合与优势互补的西域发展计划开始高速运转。
龟兹的铁矿被源源不断运往疏勒,疏勒的工匠炉火日夜不熄。
打造出的精良兵甲装备联军。
长史府组织民夫,在各国绿洲兴修水渠、坎儿井,扩大耕地与牧场。
往来商队得到了更好的保护和便利,丝路愈发繁忙。
原本各自为政、甚至互相攻伐的西域诸国,
第一次被有效地组织起来。
各国的优势资源如同涓涓细流,匯入刘理规划的宏图之中。
竟爆发出惊人的活力!
短短三个月,西域的面貌已然发生了显著的变化。
秩序井然,商贸繁荣。
联军兵强马壮,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之势。
时值深冬,万物蛰伏。
刘理却决定藉此机会,检验一下自己对西域的掌控力。
同时也为进一步打通西方商路扫清障碍。
他將目標锁定在了龟兹以西的大宛国。
大宛国,以出產汗血宝马闻名於世。
国力不弱,且因其地理位置相对偏远。
对西域长史府向来是若即若离,態度曖昧。
是西域诸国中唯一未曾明確表示臣服的国家。
刘理並未兴师动眾,只率领由龟兹、莎车、疏勒等国精锐组成的五千联军。
旌旗招展,兵甲鲜明。
一路西行,直逼大宛国都贵山城。
兵临城下,声势浩大。
大宛王站在城头,望著城外那支纪律严明、装备精良的联军。
以及军中那面代表天朝皇子的旗帜,心中已然明了双方实力的差距。
他长嘆一声,深知抵抗无异於以卵击石,反而会招致灭顶之灾。
权衡利弊之后,他做出了明智的决定——开城。
亲自率领文武百官,手捧印綬兵符,出城投降。
刘理端坐於马上,接受了大宛王的投降。
入城之后,
在原本的大宛王宫中,刘理召见了面色惶恐的大宛王。
“大宛王,”刘理语气平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汝既知无力抗衡天朝兵威,为何不早遣使至长史府。”
“表明归附之意,而非要待孤亲率大军至此,方肯出降?”
“岂不知,若早些归顺,亦可如他国一般。”
“共享丝路之利,免受兵戈之灾?”
大宛王伏地叩首,苦笑著解释道:
“尊贵的殿下明鑑,非是小王有意怠慢天朝。”
“实是……实是另有苦衷啊!”
“哦?有何苦衷,但讲无妨。”
大宛王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回殿下,在我大宛之西,尚有广袤土地与强大国度。”
“其中有一帝国,名为贵霜。”
“其实力强盛,疆域万里,人口眾多。”
“据说不下千万之数!”
“其国势之隆,兵甲之利,恐……恐不逊於天朝多少。”
“我大宛……早已向其称臣纳贡,受其庇护。”
“故而……不敢轻易再向天朝称臣。”
“以免触怒西邻,招来祸端啊。”
“贵霜?”
刘理微微蹙眉,这个名字他略有耳闻。
却知之不详,“西方竟有如此强国?”
贵霜帝国是横亘於中亚和南亚的超级强国。
正如大宛王所言,
其疆域西起伊朗边境,东至恆河中游。
北起锡尔河、葱岭、南至纳巴达河。
而人口早在公元100年时,就已经突破了一千万。
到了公元200年后,贵霜帝国也来到了最巔峰时期。
其人口,恐怕不下一千五百万之数。
绝对的是中亚的一大超级强国。
而贵霜帝国,也公认为是当时欧亚四大强国之一。
与汉朝、罗马帝国、安息並列。
一旁博闻强记的陈泰立刻上前,低声对刘理补充道:
“殿下,大宛王所言非虚。”
“贵霜帝国崛起於月氏五部,如今確係西方霸主。”
“昔年班定远经营西域时,曾有意遣使甘英,西行探寻通往大秦之道路。”
“欲与西方强国交通。”
“然,甘英行至安息,受阻于波斯湾。”
“安息人诡言海上风浪险恶,航程漫长,甘英不得已而返。”
“自此,我东西方两大文明之直接交流。”
“便几近断绝,实为千古憾事。”
陈泰话语中提及的“大秦”,让在场眾人,包括刘理,都不禁心生嚮往。
那个与大汉並立於世界东西两端的传奇帝国。
其繁华、其制度、其物產,早已通过商旅的只言片语。
在汉朝士人心中蒙上了一层神秘而迷人的色彩。
大秦即罗马也。
虽然后人非常希望討论罗马与大汉谁更强大,两个超级帝国打一架谁又能贏。
但如果当时人知道的话,估计只会一笑了之。
现实情况就是,两个东西方的超级大国,是“英雄惺惺相惜”的状態。
罗马人非常仰慕汉朝人,汉朝人也同样非常欣赏罗马人。
甚至將罗马人跟天朝人相提並论。
要知道,汉朝人是极度自信,自信到自恋的程度。
而汉朝人却將罗马人比作天朝人,足见当时的汉朝有多欣赏罗马人。
罗马嚮往东方的丝绸,汉朝亦好奇西方的玻璃、金银器与奇珍异兽。
值得注意的是,罗马的玻璃跟现代的玻璃不是一个东西。
在古代称之为流光璧。
但罗马玻璃,確实是为现代玻璃產业发展奠定了工艺基础。
也无怪刘理等眾对罗马心生嚮往。
因为只要是汉朝人,都不会忘记在《后汉书》中那句话:
“大秦国,土多金银奇宝。”
“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珊瑚、虎魄、琉璃、琅玕、朱丹、青碧。”
如此多琳琅满目的宝物,是个人都会嚮往的。
李相爷力主开通並维护丝路,其深层用意之一。
便是希望能够打破阻隔,加强与西方,尤其是与罗马的联繫。
刘理沉吟片刻,对大宛王道:
“……原来如此。”
“然,天朝之心,在於和平通商,而非征服他国。”
“丝路畅通,利益共享,方是正道。”
“贵霜虽强,我大汉亦愿与之和平共处,互通有无。”
“大宛王,可否代为引荐,约见贵霜使者?”
“孤欲亲向其表达天朝之善意,共商丝路大计。”
大宛王见刘理態度诚恳,不似作偽,连忙应承:
“殿下有此心意,小王敢不尽力?”
“我这便遣使前往贵霜,传达殿下之意。”
然而,数日之后。
大宛王带回的回覆,却让刘理一行人大失所望。
甚至心生慍怒。
大宛王面带难色,稟报导:
“殿下,贵霜使者……拒绝了会面之请。”
“彼言……事务繁忙,无暇东来。”
“什么?!”
诸葛恪年轻气盛,首先按捺不住,怒道:
“岂有此理!我天朝上国皇子,屈尊降贵,主动约见。”
“彼等蛮夷之邦使者,安敢如此托大无礼?!”
“按礼,当是其等前来拜见殿下才是!”
“这分明是蔑视我天朝顏面!”
陈泰亦是面色不豫,沉声道:
“……確是无礼至极。”
“贵霜此举,未免太过倨傲。”
刘理虽未动怒,但眉头也深深锁起,感到事情並非那么简单。
大宛王见汉使皆怒,犹豫再三,终於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情:
“殿下,诸位天使息怒……”
“其实,贵霜使者拒绝,恐怕……”
“並非全然因为倨傲。”
“其中……另有缘由。”
“是何缘由?”刘理追问。
大宛王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
“殿下可知,贵国所產之丝绸、精美漆器。”
“以及来自南方交趾等地的珍稀香料,在西方诸国。”
“尤其是那遥远的大秦,是何等受欢迎?”
“彼国贵族,以身著中国丝绸为荣。”
“其价值……几乎与黄金等重!”
刘理点头:
“……此事孤亦知晓一二。”
“此正是我朝大力维护丝路,渴望与西方交通之重要原因。”
“然殿下可知,”大宛王话锋一转。
“贵国的这些珍贵商品,若要最终抵达大秦,需要经过何处?”
刘理何等聪明,立刻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贸易中转之关键,在於贵霜与安息?”
“殿下明鑑!”大宛王肯定道,“正是如此!”
“確切而言,通往大秦的陆上商路,多由安息与贵霜两国控制。”
“贵国的商品,无论走南道北道。”
“最终大都需经过此二国之手,方能辗转抵达大秦。”
“而此二国,正是依靠垄断此东西贸易之枢纽。”
“从中抽取重税,赚取巨额差价。”
“方能维持其帝国之富庶与强盛!”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
“有商旅传言,一匹上等的中国丝绸,运至大秦。”
“其售价几乎相当於一名大秦士兵数十年的薪餉!”
“数十年的薪餉?!”
刘理闻言,纵然身为皇子,见惯財富,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面露震惊,“此利之厚,竟至於斯?!”
这等利润,远超他的想像。
陈泰在一旁补充道:
“殿下,此非一次之利。”
“乃是源源不断,如同江河奔涌!”
“无怪乎李相爷常言,『商战之利,有时更胜兵戈』。”
诸葛恪也感慨道:
“今日方知,李相爷力主通商,確是深谋远虑,真知灼见!”
“若早有此等认知,或许……许多兵戈之爭,皆可避免矣。”
大宛王见他们明白了关键,又道:
“诸位天使可知,百年前——”
“安息人为何要阻挠贵国使者甘英西行,甚至不惜以谎言恐嚇?”
陈泰冷笑道:
“自然是不希望我朝与大秦直接建交。”
“以免断了他们的財路,无法再坐享这垄断之巨利。”
“……此乃其一。”
大宛王点头,隨即神色变得更加凝重。
“然,据小王所知,或许还有另一层更深之顾虑。”
“哦?还有何顾虑?”
刘理等人皆被勾起了好奇心。
大宛王环视眾人,缓缓道:
“试想,那大秦与大汉,分居东西。”
“皆为疆域万里,人口亿万。”
“是东西方,文明鼎盛之超级强国。”
“而安息与贵霜,虽亦是大国。”
“然相较於汉、秦,则显弱势。”
“若……若东西两端的两个超级强国,跨越千山万水。”
“竟然直接联繫,互通有无。”
“甚至……结为盟好。”
“那么,夹在中间的安息与贵霜,將处於何等境地?”
“彼等还能安然享受这贸易中转之利吗?”
“其国家安全,岂能不受到巨大威胁?”
“故而,阻挠东西直接交通,亦是出於其自身生存与安全之考量啊!”
此言一出,刘理、陈泰、诸葛恪等人面面相覷。
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一点,他们此前確实未曾深思。
他们只从天朝的角度出发,认为与罗马建交是互利共贏的好事。
却未曾站在安息、贵霜这些中间国家的立场考虑。
此举对它们而言,可能意味著战略空间的挤压与生存危机的降临。
殿內陷入了一片沉默。
窗外,西域冬日的寒风依旧呼啸。
而刘理心中,却因这遥远的国际博弈,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东西方的交流,远比他想像的更为复杂。
牵扯著巨大的利益与深层的战略恐惧。
良久,刘理才缓缓开口。
声音带著一丝疲惫与更深的思虑:
“今日所闻,信息量巨大,需得好好消化。”
“诸君且先回驛馆歇息吧。”
“与西方交通之事……容孤细细思量,再作计较。”
眾人拱手告退,心中各有所思。
打通西方之路,似乎並非仅仅依靠兵威或善意就能轻易实现。
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格局与地缘政治,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广袤的欧亚大陆之上。
刘理的西域经略,面临著一个全新的、更为复杂的挑战。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