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李渊未经廷议就直接下旨,以“身处乱世,不失赤子之心”为由,封新投靠大唐的窦建德麾下悍将程名振为洺州大总管、三品怀化将军、辽西县开国伯,赐食邑五百户。
这可是罕见的厚赏。且不说大总管这个职位权利有多重,光是开国县伯这个封爵,就足以令很多人红了眼睛。
没等一干臣僚来得及劝阻,李渊接二连三下了另外几道圣旨。先是命得胜归来的秦王世民火速赶往弘农,接替太子建成监视瓦岗军和洛阳军的动向。然后命令老仆射裴寂回京述职,空出来的河东抚慰大使之职转由太子建成兼任。
比起这后续一连串动作,程名振无功而受后赏的事情就不值得大伙关注了。毕竟他一个新归附的外臣,即便再受宠也不会给朝中诸公带来威胁。而秦王、太子和右仆射三人之间的职位轮替,则意味着朝中各派系的实力对比又产生了新的变化,不由得大伙不小心应对。
圣旨送到了辽东,老仆射裴寂也大吃一惊。他先前极力向朝廷举荐程名振,可以说没包含半点儿私心。可李渊这道圣旨一下,这半年来他在河东的一切安排,就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了。
然而圣旨已经到了上党。再让李渊改变主意已经完全没有可能。况且上党郡距离京师的路程要比弘农郡远得多,按时日推算,此刻太子建成早已跟秦王世民两个交接了防务,说不定已经过了黄河。
秦王刚刚立下荡平西楚的大功。太子在东线却毫无建树。待其到达河东后,肯定会急着从刘武周身上捞取声望。而自己的安排却是,借助程名振和王君廓这两员勇将的辅佐,将刘武周的力量一点点压回定襄去。这种徐徐推进,求稳而不求快的战略与太子殿下急于求成的心思显然不符,待其接手河东防务之后,肯定要改弦易辙。
“李老妪啊,李老妪,这回我可被你害惨了!”送走传旨的钦差,裴寂在中军帐内恨恨地手拍桌案。
“末将,末将还没想清楚。”程名振猜不透裴寂的意思,犹豫了片刻,索性决定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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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前辈当日曾经说过,志在扫平战乱,重建太平。借此也建立不世功业。”程名振想了想,郑重回应。
程名振脸色一红,赶紧笑着解释。“晚辈,晚辈绝对是真心的。晚辈没想到,刚刚投奔大唐就能被封开国县伯。晚辈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大人表达谢意!”
“嗯,我几句话跟你说。你上前来。外边谁当值,把人都给我拉远点儿。五十步内,不准有人经过!”破天荒地,裴寂没有跟程明振客气,转过身子受了对方一礼,然后冲着帐外吼道。
“知道了。晚辈能做些什么?大人尽管吩咐!只要力所能及,决不敢推辞!”一瞬间,程名振理解了裴寂心里的不甘与无奈,主动向对方许诺。
“谢前辈指点!”程名振收起笑容,正色回应。
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一个“悬师在外,久而无功”的指责就会落于自己头上。即便太子建成打了胜仗,人们也不会念及自己这大半年来辛辛苦苦奠定的基础,反而会认为自己这个抚慰大使手握重兵却毫无进取之心。而对于秦王和他的支持者来说,自己将已经搭好的架子交给建成,则等于再度向太子递交了一份投名状。连同先前陷害刘文静的大仇加在一起,早晚要连本带利偿还!
“知道了?”看见程名振的讪笑,裴寂歪着头问。
这几句话出自肺腑,听起来丝毫没有作伪成分。的确,洺州营上下谁都没想到,唐帝李渊会对程名振如此重视。按大唐目前的制度,大总管拥有开府建衙的权力,并且可以截留当地税收用于武备。这等于原封不动保留了洺州营的一切。同时,开国县伯这个封爵,也等于一步将程名振推进了新兴豪门行列。不但其本人可以享受很多特权,而且其后辈还可以降级世袭,福荫子孙。
侍卫统领伸了下舌头,赶紧带着弟兄们到五十步外警戒。听着外边的脚步声都走远了,裴寂叹了口气,低声问道:“圣旨你都接到了吧。说说,什么感觉?”
“前辈何不跟陛下说明?”一句奉劝的话冲口而出。说完了,程名振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有些过于鲁莽。以裴寂在官场上的阅历,何须自己来提醒。他不向李渊直谏,肯定是意识到了说也白说,根本无法改变李渊的决断。
“晚辈,晚辈受宠若惊!”程名振咧了下嘴,再度向裴寂拱手,“大人举荐之德,晚辈终生不敢忘!”
侍卫们刚才见裴寂发起了无名火,正怕不小心被烤焦。此刻听闻裴寂有了新目标,赶紧答应一声,匆匆忙忙地跑远了。
“记性不错!”裴寂笑着点头。“那正是老夫入巨鹿泽劝你归唐的目的。老夫为此也受到了陛下的嘉奖。但你觉得,老夫的目的完全达到了么?”
“前辈嘱托,程某不敢不从!”程名振怀抱黄绢,深深俯首。裴寂为什么如此重任交给自己,他不清楚。但对方的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他轻易不敢辜负。
“但老夫希望你!”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压得程名振几乎弯下腰来,“老夫希望你,在太子遇到麻烦时,凭着手中这卷东西,尽可能地保全大军归路。大唐能有今天的局面不容易,不能轻易葬送掉。另外,此事,你知,我知,没必要再告诉第三人!”
“是啊!付之东流了!”裴寂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好生不甘。
“这是……”程名振低头翻看,立刻感觉到了手中的沉重。是情报,刘武周军人事安排、权力架构、兵力分布以及定襄、太原一带详细舆图,以及各家支持刘武周力量的详细情报。包括相关人等的脾气、秉性、用兵风格全在这里。
“那你准备如何向朝廷和老夫致谢呢?”裴寂今天的语锋突然变得非常犀利,钉住程名振的话头继续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