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裴寂觉得自己还是离这个“帝王家事”大漩涡远一些为妙。前段时间出手陷害刘文静是身不由己。如今自己远离京师千里之外,李渊再想逼着自己站队,就没那么容易得逞了。程名振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初来乍到,他可不想这么早卷入大唐的官场争斗当中。“大人一心为国,陛下心里想必也清楚。晚辈能有机会聆听前辈的教诲,是今生之福!”
刹那间,程名振的心也跟着沉重了起来。裴寂等于把他这半年多时间所有努力都交到了自己手上,而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又如何负担得起这份托付?
“是啊,你初来乍到!”裴寂笑着叹气。承认自己问得过于草率,“太子比老夫年青,自然不像老夫这么有耐心。况且,太子身后还有一个武功盖世的秦王殿下!”
“前辈何不将谋划交代给太子殿下知晓?”程名振想了想,低声劝告。
很满意程名振的表现,裴寂轻轻点头。“老夫叫你来,就是为了此事。!”说着话,蹲身从书案下取出一卷黄绢,亲手交到了程名振手上。
“你认为,太子会遵从老夫的安排么?”裴寂看了他一眼,笑着反问。
刹那间,裴寂仿佛看见大唐皇帝李渊躲在军帐的阴影里,“嘿嘿嘿”冲自己傻笑。笑容之中,充满了阴谋得逞的快意。他坚信,以李渊的老辣,不会看不出这番调度所带来的附加后果。说不定,正是看清楚了圣旨背后的附加效果,李渊才执意要这么干。他是想给自己和程名振、王君廓等人头上都烙一个“太子系”的印签,借此平衡秦王的势力。
“晚辈初来乍到……”程名振抹了抹自家后脑勺,讪讪地提醒。他发现,裴寂这个人其实很好相处。既然没有对方心机深,还不如直接敞开窗户说亮话。
“客气的话就少说些吧。老夫不在乎这个,你自己也不是擅长逢迎之人!”裴寂甩了下衣袖,大步走回帅案之后。
“还记得老夫跟你说过的话么?”见程名振默不作声,裴寂继续追问。
想到这,他收起怒火,冲着帐外喊道:“去个人,把新晋的程县伯给我请来。就说老夫有要事需跟他商议!”
程名振被看得有些发毛,不清楚裴寂今天到底想干什么?如果老仆射想索取回报,为什么不暗示得更明白一点儿。自己不是那种拿了好处就不认账的人,就凭老仆射四处调拨物资支持洺州营老幼安顿这份义举,自己也不会拒绝他。
“那你可知道老夫为什么要亲自去巨鹿泽说服你?”裴寂抬起眼睛,笑着盯住程名振。
可那也得太子殿下肯努力才行啊。一头绵羊身后放十只老虎,五头狐狸,它也不会具备老虎的勇气和狐狸的智慧。而一头豹子身后,哪怕领着一群青狼,配合起来,照样能把被老虎和狐狸重重保护下的绵羊撕得粉身碎骨。弄不好,狐狸和老虎自己都得把命搭进去!
“废话!”裴寂不愿意听这些马屁言语。“你是武将,不是佞臣。万不可总说这些奉承话。须知,人弯腰弯得久了,很容易变成驼背!”
“我不指望你能劝阻太子殿下!”按了按程名振的手,裴寂笑着说道。“以你目前的身份和名望,即便到了太子帐下,也不会受到太多重视。劝了,等于白劝!”
“前辈是说太子会贸然向北发起进攻?”程名振心里一惊,结结巴巴地追问。“那可怎么行?前辈的所有努力不是付之东流了么?”
“你很聪明!”裴寂继续点头。“你放心,老夫今晚叫你来,不是为了培植党羽。老夫已经位极人臣,只要陛下还在,老夫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便能保证。党羽多了,反倒是累赘!”
不一会儿,程名振满头大汗地跑来。顾不上将呼吸调均匀,给裴寂施了个晚辈之礼,气喘吁吁问道:“大人,您找我?”
“没有!”程名振不大适应裴寂这种说话方式,想了想,犹豫着补充,“但也可以说,达到了一部分。巨鹿泽水道尽入大唐之手,老大人回京师后,在陛下身边,随时可以调遣兵马,直捣永年!”
“算不上指点。其实我自己也做不到!”裴寂笑着摇头。“老夫就要回京师了,但心里很是不甘。老夫招降你、王德仁和王军廓,本想借助你们三人的力量,再加上我大唐在河东原有将领,给刘武周脖子上套一条上吊的绳索。可绳子才准备好,还没等抛出去,老夫就得离开了!”
“知道老夫为何将此物交给你,而不是他人么?”仿佛能看透程名振心头所想,将他的肩膀扶正,裴寂笑着追问。
“晚辈,晚辈不知道!”程名振稳定了一下澎湃的心潮,坦然承认。
“因为,他们的手,只适合用来握刀!”裴寂向军帐外指了指,大笑着解释。“老夫之所以看重你,将此物交托与你,不是因为你程名振是什么名将,勇将。而是你的心还没被磨起茧子。他们只会杀人,而你,却依旧可以活人!”
低下头去,程名振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自己真的当得起对方这几句评价么?他不敢承认。内心深处,却有无数道血淋淋的刀光闪过,逼得他不敢正视裴寂的眼睛。
“好了,年青人!”将对方的窘迫和困惑全部看在了眼里,裴寂笑着拍打他的肩膀。“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那几句话。无论如何,参与进去,别人才会听见你的想法。否则,无论你心中想得再多,一味地逃避,最后的决定就永远不会令你满意。走吧,整顿好麾下弟兄,太子没几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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